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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兴衰经过他，如同他们身下川流不息的河水。

他看起来不年轻，也不衰老，只有足够的厌倦。

在时间回溯的状态下，只有舒能感应到他的存在。他试图影响舒的决策。然而舒看起来虽然少年，却是一个老辣的魔鬼。

他看见那天真愚蠢的公主与他对话。

“你真是邪恶的魔鬼？”

“抱歉，我并不知道什么算作残忍。但是人们说，只要我存在，对人类就是一种残忍。”

“那暴君不甘受你控制，他会害死你的！”

“是的，我知道。”

恶魔忧看见神官舒再次坦然走进那个阴暗的地牢。

神官舒左手取了刀，雪亮的光，划开地底那些腐败的阴影。

“他要这个。”神官舒喃喃着，将右手放在一块平整的砖石上。他的手上都是伤口。

【他不是真要这个。】恶魔忧想要阻拦。【只要你不给，那些人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是么。”神官舒翻了翻眼睛。“那些人和我并没有关系。我只遵照契约行事。他要那财富，要那权柄，我都给了。现在他要这个，我也可以给。”

【可是以后，他会后悔——】

“以后？以后你就会知道了。”神官舒屏气，刀刃狠狠起落。

鲜红的血顺着砖石流下，没入漆黑的泥土。

之后的命运，一切照旧。他们在圣堂宣誓，然后国王舒被圣剑刺穿。

恶魔忧并不甘心。他回到更早的时空，寻找撬动这个恶魔的契机。

【他是不一样的。】魔鬼劝诱魔鬼。【他将你从地牢救了出来。】

泛舟的神官舒闭着眼睛，听木浆拍击流水。微风浮起他灰色的碎发。

“有什么不一样？他已经是坐在椅子上的人。这种人没有什么两样。”游船的亚麻帘垂下，迎着风拍打。“再说，他还是会来试探，会贪得无厌，会绝望，然后把我关回地牢。这些你也都看见过，不是么？”

恶魔忧一次次碰壁。

“后辈啊，别这么执着。”神官舒感觉到这位新魔鬼别有所图。“你对那个国王太执着了。这可不是好事。我们是恶魔，只需要远远地看着。”

【哦，国王？】恶魔忧偏偏不服气。【你称呼他为国王？】

直到最后，神官舒使用了血脉魔法灵魂互换，也只称呼他陛下。但是在私底下，恶魔忧希望能听到另一种称呼。

恶魔忧恼恨自己疏忽。同时也恼恨神官舒知晓一切，却放任自流。

“那就陛下，随便怎样。”神官舒被太阳晒得没有精神。“怎么了，你们很熟吗？”

恶魔忧无法回答。

时间越是流逝，舒被刺杀的时刻就越近。但他无能为力。

“你想改变过去。”神官舒悄然睁开一只眼，眉心细砂闪烁。“是我太纵容你了。你要牢记时间的守则：过去是不可更改的。”他转过身。“你看到的未来也是。”

【那么，你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神官舒合上眼。

“愿望？其实很久很久以前……”他想到那个小圣堂，不平的台阶让他摔倒。和人类不同。对恶魔而言任何回忆都很清楚。他也想起召唤他入世的女巫，升起袅袅的香烟。

“罢了，没有什么。”他转了个身。河船轻微摆动。“我没有什么愿望。”

恶魔忧注视着神官舒的生活，他想干扰那场刺杀，舒仍然一次又一次搭救了那个女孩，被关入地牢，然后互换灵魂，在他眼前被刺死。他无能为力，并且越来越空虚。

有时他返回那个夜晚，月光越过透过小圣堂的圆窗。他落在交叠涌动的人影上。

灰色的长发沿着石桌披散。也穿过他透明的指间。

国王忧的表情迷狂，愤恨而渴望，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占有什么。或许他只是想要做出紧紧抓住这个动作。

恶魔忧逐渐难以辨别过去的区别。无望的轮回，他感觉自己在陷入一种疯狂。

无数的无能为力，他开始试图在神官舒面前诋毁自己。

【他是一个暴君，日后还会苛待你，诋毁你。你是魔鬼，完全可以想办法报复他。】

恶魔忧已经在这个时间里轮回了很多次。哪怕只是一点点改变都好，他在心中祈求。只要推动一小步就好。可越是轮回，他知道的细节就越多，心中越懊悔，而舒永远无动于衷。

他憎恨这世上的一切，甚至教唆神官舒背叛自己。

就像他主导戏剧时一样，他只想看到出人意料的结局，才不在乎付出什么代价。

有时他们的对话被偷窥的国王忧听到了，更加疑神疑鬼，责问神官舒：“你在和谁对话？我听见了。你想要背叛我！”

“没有什么人，陛下。”神官舒从不为自己辩解。“没有您的允许，我是无法背弃誓言的。”

那些劝诱和逼问，他早就在地牢里经受过许多遍。

恶魔忧不能理解，为什么过去那个刚愎自用的少年自己却有人陪伴，他却在无解的过去轮回。

【他憎恨你。】恶魔无时无刻不对舒念叨。【他从小就是傲慢而恶毒的。他关心你，只因为你永远不会超过他。你应该报复他！】

“随他去吧。他就这个样子。”神官舒随机抛着手中的瓜果，这是他最近喜欢的把戏。“这世上有人为了爱活着，有人为了利益活着，有人为了他人活着……而我们这个陛下呢，为了与人争斗活着。如果没有人能和他斗，他就会来找魔鬼斗争……他是天生应该坐上那把椅子的。崇拜，掌控，诋毁，无休止争斗，才能让他忽略生命的空虚。单纯拥有一切，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虽然他可能不知道。以为自己好强，其实只是害怕独自一人罢了。”

【你在说什么。那不可能。他只是为了王位……除此之外，你对他毫无用处。】

“谁知道呢？我们契约从来不只是王位。如果他真的憎恨我，我早就死去了。”

大神官望着远方的海平线，平静地说。

恶魔忧如遭雷击。

他一直认为神官舒不通人情，淡漠冷酷，所以总是恶言相向；他以为自己生来就该享有一切，所以除去了一个个绊脚石……却没有想过，这个兄弟，哪怕失去了人性，仍然是最了解他的人。

原来那根本不是憎恨，嫉妒和报复。他只是害怕这个兄弟离他而去。

在成为国王之后，成为恶魔之后，他拥有了一切，也终于在一次次轮回中明白，自己失去了渴望的一切。

那是时间所注定的命运。

“你怎么了，魔力波动成这样。”神官舒放下手中的瓜果，认真起来。“后辈，你不应该这样深入一个人的经历。你已经轮回了许多次。或许是我的回应给了你错觉。你应该完成你自己的契约，而不是沉迷于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