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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告诉你的，已经全部告诉你了。”

银白的圆盘缓缓上升，低垂在树杈上，大得惊人。

她细细回想大神官和她的每一次对话。忽然她意识到，为何这平凡的眉目会突然变得清晰。

当时间在人眼中清晰，那就是人即将抓住命运的时刻。

暮色环绕下，阿妮妲缓缓捂住了嘴。“你一直帮助我。难道……你真正的愿望竟然是……”

*

地牢的入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那是国王和行刑的队伍。

“很好，你们看起来已经挺要好了。”国王看着他们对谈，欣慰而古怪地笑。“那就在你眼前处决她吧。这样你可以把这个新朋友看得更清楚一点。”

行刑人带着一套复杂的刀具组走来。背后是两列咏唱祭司，他们立定跪下。祭品需要特别的仪式，整个放血的过程长达一个时辰。

阿妮妲眼神忽闪。她忽然安静下来了。“你才是魔鬼。”

“哦，感谢你的评价。”国王忧开怀而笑，眼中闪烁着疯狂。“不过实话说，也许大神官的手艺更好。如果你拜托他来下刀，我也可以通融一下呢。怎么样？”

“陛下。”神官舒缓缓起身。“放弃吧。如果你还在意你的权柄。这是我能给契约者最后的忠告。你会后悔的。”

“可笑。你懂什么是权柄。”国王忧喃喃自语。“很快你这个烦人的恶魔就不需要给人任何忠告了。这个世上，只要得到的足够多，也就没有什么值得我后悔。”

*

行刑人得到示意，打开了关押阿妮妲的牢门，将发抖的公主拖出来。第一步是净身。火把亮起，司祭们点燃药草焚香，然后奉上一桶热水，一桶羔羊之血和一碟酥油。戴着面具的司祭将可怜的公主按在地牢中心的石台上，拷上她的四肢，沿着中缝撕开了她白色的丝绸长裙。

“纯洁高贵的少女，我们会用水，血和火来洁净你。”烟雾升腾，祭司一边吟唱，一边按摩她的背脊，给她灌入含有麻痹效用的酒液。“愿你在光明的天国永生……”

“呸！”阿妮妲咬破了嘴唇，看到酥油和火把，她的脸色立刻惨白。那是比杀戮更可怕的酷刑。“你们不如杀了我！”她扬头，向着石台撞去。

司祭们连忙按住她，混乱之中，突然破入一阵锁链窸窸窣窣的声响。

“等等。”

没有来自国王的命令，行刑人依旧在少女头顶浇灌羊血。倏忽间，所有的火把都熄灭了，地牢里只剩下淡薄的暮色。

“我说了，等等。”

大神官眉间银砂在暗中闪烁起来。

“哦？”国王抱着手肘，捻动手指。“时间宝贵，您还有什么想说的？”

“放开她。”大神官深吸了一口气。“她是未来的王后。你想要什么，冲着我来。”

国王微微有些惊愕，然后短促地一笑。“亲爱的神官舒，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我想要什么！”

神官舒缓缓摇头。

“我不这样觉得。但是没有关系。我可以答应你。”灰色的少年皱眉看着那祭台。“只要你放过她，继续履行你们的婚誓……我就答应你，重新签订十年契约。”

“一百年。”国王冷冷地看着他。“我不会再上当了。”

“陛下，”神官舒无奈地摇头。“我这是为您考虑。”

“你才不会为谁考虑，你只考虑你自己的契约和愿望！”国王尖锐地说道。最后他逼出了这个选择，但心里仍然很不满足。甚至比来之前更不满足。“哦，或许这个女孩除外。你总对她特别地照顾呢。还是说，你们这几天已经充分相互了解过了？”

俊美的国王恶毒地嘲讽道。

“我很遗憾。”神官舒挑眉。妥协之后他仿佛更放松了一些，竟然有些潇洒。“我只是不希望她这样子死去。陛下，时间终结一切。死亡最好是祥和的。”

“好笑，说得你好像珍惜生命似的。”国王心有不甘。“还不是为了你那些见鬼的条件？”

“不完全是。”神官舒说着，在众人惊讶的神色中，地牢的铁门被打开了，简单得仿佛戳破一张纸。

他如鬼魅一般，款款从里面走出来，灰色的长袍随着步伐摆动。世上除了真正的言语，没有什么能真的困住一个魔鬼。牢笼不行，人不行，时间也不行。

“我刚刚看过了她的未来。在许多的未来里，还有幸福的可能。”

*

血腥的祭祀忽然变成了盛大的婚礼。或许婚礼本身，也是一种不见血的祭祀吧。

有牺牲，有交易，还有女人被掩藏的眼泪。

阿妮妲又被推搡着，洗漱更衣，匆匆用金粉遮掩伤痕，套上层层丝织婚服，遍身披挂宝石。还有垂落珍珠的金冠，锤薄如蝉翼的金叶在上面招摇。这是她从小梦想的王家婚礼，实现得却是无法想象的奢侈和残忍。这世界给女孩编造的梦想，不过是为了被交易前的麻醉。上一次这样盛大的梳妆，还有人告诉她，珍惜她的战场。可女人就算活到最后，也从来没有胜者。

王公和众臣已经被召来等候。他们不是突然召集的，都穿着观礼的服装等候。看来国王忧早有谋划，要用她的生命，威胁神官舒让步。

既然她都能想到神官舒在意自己的生命，那狡猾的国王何曾想不到呢？

只不过他们都没想到，神官舒真地改变念头妥协了。

*

神官舒是被他的仆人搀扶出场的。

他重新梳洗过，白色长袍上混织粼粼的银线，还有皇家的徽记。他鲜少露面，也从不盛装，这次同样被装饰得神秘而璀璨，细细的银链缀着宝石悬在前额，像是密林深处倒映的缥缈星河。人们不禁惊叹，这位人物看起来仿佛一个真正的王子。

国王忧看起来十分满意，特意停步欣赏。他对自己的舞台布置总是十分上心。“你从不参加我的节目。真可惜。这么打扮还挺不错。”

大概已经没有人记得，那个阴影下的孩子，也应该是一位王子。

暴君转身，面向台下的群臣。他依然是舞台中间最俊美夺目的主角。

“欢迎各位！你们已经观赏过很多次节目，但婚礼确实第一次，还请尽情享受吧！”

鲜花和金币漫天抛洒起来。人们立刻发出欢呼。

“首先请允许我介绍你们未来的女主人，王国的第一位王后！”国王忧深情款款地展开手臂，如诗般念诵。“帝国的晨曦，高贵的神女，银金之地的阿妮妲公主！”

“赞美公主的美貌！”乐工和诗人吟唱起来。

“为了体现对新娘的重视，我们特邀了一位嘉宾，就是他家乡的祭司。”国王的笑意更深。“晨曦女神的祭司，阿妮妲公主的挚友，萨迪斯阁下，希望你也能为亲爱的公主，祝福婚礼。”

少年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