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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窗外伴风能吹来清新的融雪香。

松针在此间发酵出独特的气味,或待这些积雪融化之日,春也不远了。

“我向来认定她是自私的,时至今日也没大改观。”

微风扑在脸上,画良之眯眼轻声道:“我本是双生子,有记忆起就已经是在那旧屋中三人相依为命。我不知道她一弱女子在哪儿弄来的钱养活的我俩——”

“但她总不是愉悦的。”

画良之枕着桂弘,贪图一些让人安心的温度,静静道:

“她扯着我头发问我为何赚不到银子,问我为何总是讲饿,问我为何要投胎到她身上……她认定是我兄妹的出生坏了她前途,她被楼主赶出来,过入不敷出的日子。”

“我害怕极了。”

“可她打过骂过,不多时后又会哭着哄我,说好多句对不起,说自己无能。”

“现在想想,她应该早就撑不住了。”

画良之轻叹一声:“所以我总是饿着,瞧她眼色,想方设法出去弄铜钱,偷啊,摸啊,借啊,求呢……能给我妹续一天命,她便开心一天。”

桂弘动了喉咙,舔了舔唇。

“可这都是好的。”画良之道:“至少,我还有娘,有家回。”

“可她怎么。”

“怎么能。”

“怎么狠心弃我而去。”

桂弘不知如何安慰,只是心头酸胀,握紧他的手,心跳声愈发燥乱。

“我不也是她的孩子,她去陪安之,谁来陪我。”

画良之沉了眉眼,黯然勾唇,道:“我恨她为何当初不带我一并跳入江水算了。分明她自己都知道这人间生不如死,却还要我留下。”

“所以后来我总会忍不住想,那时候我也该随她去的吧,是我对人间纠缠不放,人间让我不得好活。”

“……哥。”

桂弘将他的脸推捧至怀中依托着。

他的气息总是滚烫,一波一波落到画良之颈上,发痒地泛出红。

“过去了。就当是相依为命,你还有个我。”

“是啊,过去了。”画良之淡然如聊他人事:

“我早记不起她的脸了,也记不起我妹妹的脸。唯有那日她跪在我妹榻前磕头道歉的背影——藏蓝的麻布袄子,底儿漏洞的草鞋,我记得好清好清,怎么都忘不掉、抹不去,诅咒一样刻在这儿了。”

画良之指了指胸口:“鞭策着我活,要我往高了爬,要出人头地,否则背后只有湍湍河水。一但停下来,就会成乱葬岗里的焦尸枯骨。”

“于是我,半口气都没歇过。”

他忽然笑了,眉眼间见不到喜悦,抒开的是释然。

“有点累了。”

桂弘的拇指落在他脸侧,偷着磨蹭了蹭耳根。

见人没太大反应,试探着从脸颊带过。

他逐渐大胆起来,手指向下滑至嘴角,擦掉停在那道弧度形成的小坑中的泪水,无意触到湿软的唇。

桂弘前额忽地传来阵奇异涨痛,面前清雅水墨般精致的鼻梁下,自带微卷的透红薄唇像是熟透的樱,想必是甜中带酸,让他心里越发痒而不耐,犯贱似的想要狠狠揉搓一番。

比起脑子里还在发呆着斗争,手早已先上一步,按住那扇唇,不可控地微微敲开些缝,拇指轻磕在他上下牙之间——

桂弘当即浑身一颤,暗叫不好。这般莫名其妙去轻薄他,手指头保不保得住不说,定是要领满脑袋大包回家。

下意识猛缩脖子,闭眼等了半天,也没见画良之有什么动静。

怯怯挑眼看去,才发现他居然不知何时起,靠在自己身上睡着了。

想来该是累了。

桂弘弱声笑笑,跟自己折腾着连月都没休过,身负重伤还跑这么远,偏要亲手给人送这披风。

要怎不说,老虎生病也会发蔫,再暴躁的野兽睡着了都收着爪牙,每每这时候盯着张无害柔和的美人脸——

内心总会产生一种奇怪的自信感,类似于好像可以随便捏着胳膊把他当什么柔柔弱弱的白面书生捏,轻而易举就能叫他瞪着双湿漉漉的狐目,急怒无威,被自己欺负到咬唇委屈,泣哭可怜,那光景绝对养眼得很。

但他也知道自己就是在白日做梦。

桂弘飞速眨了眨眼,把乱七八糟越想越歪的杂念从脑子里甩出去。

莫说要他啼哭委屈,自己若是真欺负他了,那他哭出声之前,我的脑袋估计早被扭到地上。

这会儿摸了摸脖子,又去帮他把身上的兽绒氅衣盖好。

正午淅淅沥沥化出深埋雪下大半个冬的树根,潮湿乌黑。他从画良之朦胧咫尺的睡颜半遮下望向窗外风景,好一个漫漫长冬啊——

假若渡得过,盼来便是万物复苏。

第108章 请旨

又五日后。

长陵城破的消息伴急促马铃传进宫门。

柱国将军李肄拼死不降,争到最后一刻,陷阱火攻轮番上阵,早前便是准备万全,加之暴雪后的南疆士兵行动有限,不耐寒的人们很容易被冻到手脚发硬,难攀城墙,一时间破城竟被多拖拉了许多时日。

南疆将领布特损独龙一员大将,攻城确实费事几分,但也不影响长陵军队到底寡不敌众。

即便如此,守城一战加之暴雪天气,南疆起初北上带来的十万军队,如今折得已不足半数。

可长陵一破,皇城再无屏风。

大昭三十万护国军远在羯胡,南疆事变初被派去通信的传令兵多是被私下通敌的内侍省劫在半路,消息传不过去,耽误到了叛党肃清,半月前才匆匆上路。

虽快马传令,护国军紧急归京——无奈路况寒险,人数太多,主力军与他们的大将军又远在大漠中央,才刚灭了羯胡侵略军,此时如何快赶。

也还是要小半月。

可南疆的叛军,一路顺风无阻,不出五日便可兵临皇城之下。

朝堂大臣在大殿上乱成一锅粥,满打满算皇城当下也不过三千禁卫,着实有些螳臂当车的意思了。

世帝栖坐龙椅上,闭目无言,连阶下几乎掀瓦的混乱拌嘴声都不愿理睬。

好半响,方才眯开条缝,往下头望去。

新临阵上任的兵部侍郎口喷唾沫地辩论着什么出兵征兵的事儿,讲堂堂大国总不至于坐以待毙——

“所以更要移驾副都!”宰辅喝声道:“与其冒着被破城的风险,不如以退为进,敌军攻个空城,让他们无处施展。”

“前兵部通敌一案,查得怎么样了。”

世帝声音不大,甚是暗哑,却在一瞬清得殿上鸦雀无声。

靳仪图双手揣在披风下头,闻之略一抬眉。

“回陛下,暂且是压在牢中了。”大理寺的人破开寂静应声道:“

然而内侍省一场大火尽毁,除却前太仆寺家公子的口供,再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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