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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谨地将长陵外山势图铭刻在心,他跑在前头,绝不能出分毫差错,以免随时在这摸不见手指黑暗中引他的部下一同失足坠崖,或是错了方向,绕进迷津。
就算残兵烂甲,这群人也是打王府起便跟着自己卖命的兵,如今甘愿托付性命,他没法犹豫,也不敢失误,他要带着他们跑。
要真真正正担起责来。
画良之在吹到脸麻的寒风中抬眼看他。
月影偶会从枝杈见碎到人脸上,于是忽那一霎那见他把马缰攥得紧,手背青筋暴露,浑身僵硬地压低眉头,下唇咬到发白。
画良之忽然觉不好,蹙眉厉目,猛地把座下战马一夹,烈马嘶吼带着他箭一般直冲向前,欻然插到桂弘马侧。
“阿东!”他顶着风大喊,声音借着风传到耳中。“哥陪你跑,别怕!”
桂弘惶然回神,黑暗铺天盖地似牛皮敷面让他窒息。
他扭头见画良之金面晃了光,骤然发觉自己一时过度压抑着黑暗给他带来的致命恐惧,让他甚至忘记呼吸——顿时骇然大声倒气,冷风大口灌进喉咙,再剧烈失控地咳嗽起来。
肺里着了火似的又辣又疼,马不能停,他便没有喘息的机会,手松不开缰,也就顺不过气,一时伏在马背乱了章法!
烈马触到马缰乱摆,慌乱受惊,又跑又颠地甩起后蹄,危机当头画良之断然勒马收劲,并到他旁边,两马同行片刻,狠心找准时机起身踏马背,一跃而上!
“画良之!”楚东离怒吼:“不要命了!”
楚家兄弟在后边看得清楚,当下所有人都跑得太快了,没有能法子帮上太子的法子,却见他竟敢在疾行马背上松缰起身,再跳到桂弘的马上,见者无不是吓出一身冷汗!
“猫哭耗子!”画良之嘴里咬得眉尾青筋爆凸,岌岌坐到马背:“心里时时忌惮着我会弃帅逃命的,这时候关心我要不要命了!”
画良之此番自己心里也是没底,哪怕错机须臾都是跌死的风险,但也未假犹豫。眼下稳乘桂弘马上,把桂弘往后挤了挤,死命稳回烈马,嘲还在咳嗽不止的喊:“抱紧我!阿东!把头埋哥身后,少吸凉气!凝神!”
桂弘呛得眼泪直流,听话把脸埋在画良之背上,不过手指间僵硬的一时泄不下力气,狠劲儿扯着画良之的披风。
这里真的太黑了。
即便出发之前明知如此,做了完全的心理准备。
可如此实战,早已印在魂魄中的恐惧依旧难当。目之所及,四周木林草木皆兵地挤压而来,根根枯枝都是夺命的刀,风声嗟嚓,好像人之将死的悲鸣,惨叫,呜咽声……
背后马鞭此起彼伏,漆黑混乱中如雨点落成天牢内日夜不休的鞭声,挞打着脑子里紧绷的弦,心脏剧烈抽紧——不能在这时候犯病!
还是,怎么还是害怕!废物东西!这么大的人了,什么关键时刻!
画良之耳边风声乱乱,忽地听见身后传来声异常响亮的巴掌响。
他被风压得抬不起头,难不住愤意骂道:“干什么呢!”
“啪————!”
“怕什么……”桂弘狠劲儿连扇自己几巴掌,磨着牙关嘶声骂:“废物……当一辈子累赘!”
画良之没法回头阻他,只能用喊的:“殿下,您冷静!”
“啪————!”
“咳咳咳咳,嗬——咳咳咳咳咳咳咳,废物……累赘!”
“桂棠东!!!”
他得咬紧牙关往北返,去翻他的十六年隐忍难堪,洗他的前仇恩怨。
他不能怕。
长陵林间地势繁复险峻,南疆的军被他们甩得远,寻过来不容易,总算争出几分休整顿憩的时间。
一队人油滑藏进背山的溶洞内,空气湿淋淋的黏腻刺骨,太过潮湿的地方,火要好一阵才能升得起来。
好歹楚东离随身携带的火符还有剩,一团团火光逐渐映亮黑黢黢的山洞,壁顶倒挂的钟乳石终年不断缓慢滴水,落到地上凝成耸耸冰柱。
士兵们冷得发僵,聚堆围在火堆旁边搓手取暖。桂弘独自靠在镀了层冰的岩壁上,借着火光隐约照得到脸上清晰的指印,十指紧紧交叉握在一起,一双手冻得开裂,双眼木然。
画良之喝了口热水,脱掉自己铁爪手套,相互搓了搓热,到桂弘面前半蹲下来,把他冰凉开裂的手握进怀里。
“前面的路还很长。”画良之淡声道:“您不能现在就这般过度逼自己。”
冻伤的手受暖通了血,开始发痒刺痛。桂弘喉结一滚,没开口,只是微微皱了下眉。
画良之掏出小刀从自己披背的兽皮披风上切下来几块儿,当下没有针线,他就只能刮成条,圈圈缠在桂棠东手上。
“我不是在这儿。”他说:“您再不是一个人了,有后盾呢,有人疼呢,多好啊。”
桂弘没吱声,默默垂了头下去,抵在画良之捂着他的手上,浑身还是紧绷。
画良之看他这模样心口酸疼,垫了下巴在他头顶,轻语:“谁说你是废物东西了。有谁能卧薪尝胆十六年,心里头生着那么大的病也没坏了本心,你能平安活过这些年来——都是我值得拜神感激的事儿。”
“你不恨我。”桂弘把背弯成只虾米,竭力缩成一坨地贴着画良之的手,弱声说。
“怎么又问这个。”画良之强颜为笑:“早不都说过了,我就是恨天恨命,也恨不到你。可恨天恨命有什么用,还不如拍拍灰,爬起来继续往前看。”
“也不嫌我是个累赘,什么都做不好,只会把你往火坑里拽了。”桂弘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小。
“路是我自己选的,关你什么事。”画良之摇了摇头:“官是我自己要辞,长陵是我自己选择留,哪怕是十六年前啊,我虽是没第一个进去救你……可我也没真就是要把你扔在你头不管了的。”
“死也要死在一块儿了。”画良之任他贴着:“我这辈子没受过谁的好,也没对谁好过。你是那唯一一个,就当跟我的命一边儿重。”
“我待你好……”桂弘珍重谨慎地蹭着他的手,口中喃着:“如果我能好,我们活着回去,我定待你好,再不疯了,我不是混蛋,我真不是,我以前只是太想你能留着——可我不知道方法,没人教过我……如何才能正确地获得些执念的东西。”
“行了吧你。”画良之小训他一句:“别粘了,像你说的,先活着回得去再说。”
“太子殿下,喝点热水吧。咱出来的急,没带茶,您将就着点。我哥说胃暖了,人也就暖了。”楚风离从人堆儿里钻出来,捧着粗碗走到两人面前。
桂弘的视线从画良之身上掠过,转向背后偷瞄瞭望他的兵,到温笑侍水的楚凤离,再到不远处端然望着他的楚东离。
楚东离点头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