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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这么多年啊,您不知实情,也不在他身边,怎知他是怎么含垢忍辱,受尽屈耻的活过来?而画大人却是个大言不惭,与我讲什么如何才是对他好,那些道貌岸然的大道理。”

楚东离乜然沉了气:“不过此间也有我的错,是我随意拿你做了那宣泄的口子,害得您日夜难寐,心存愧疚,甚至要以死谢罪……算了,你我谁都不是那十足的坏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以一偿一——倒也清了。”

清了。

“哈哈哈哈……手段了得,果真是你。”画良之埋头失笑,眼里爬上血丝,咬得一字一顿:

“楚东离,你真该死。”

楚东离蹲下身去,软绒的紫袍铺开在地,抓过画良之手腕,视着那条卧在腕上的疤,冷冷道:“是画大人真心在先。假若你当初真是背信弃他去的,如今也不至于把自己闹成这副模样。”

画良之把头抵得更深,笑出颤来,他想抽回手去,可胸海的洪涛卷走浑身气力,麻软得动不了:

“你让他转嫁恨我,一心复仇,要我心怀愧疚,为他肝胆涂地,做牛做马……好戏啊,好戏……”

“——好戏!”画良之呢喃中奋然高吼:“你怎不和我说,怎不早些与我说了!我乐意,我愿意演这出戏,愿意被他恨着,只要他能活……!可你偏要瞒着我,让我也成戏中人!”

“不过是想来确认画大人的真心。”楚东离道:“接下来的每日都将是生死之战,谎言吊着的虚伪忠心,假意伪善是没用的。我说过,我不信背叛过一次的叛徒,所以画大人若想就此打住,自在逍遥去,您大可以趁现在临阵脱逃,我把真相昭告于您,也就再没了束缚您,绑架您的感情,从此不必为了两不相欠,互不相干的太子殿下赴死。”

“笑话。”画良之嗤嘴强笑,道:“你还是太不懂我。你当楚凤离是你最后存世的依靠、亲人,你可以为护他无所不为——我也一样。”

“少把他扯进来。”楚东离听到弟弟的名字动了愠色:“他与此事毫无关系。家仇是我的仇,是我母亲,与凤离无关。”

“但愿如此。”画良之颓然席地,抬头时眼中戾气依旧不甘示弱:“大家都在这长陵城中,要亡的是整个大昭,你是他亲哥,他因你而来。试问当下,谁又能置之度外。”

屋内烛影微晃,隔窗纸将屋外二人照得明暗交错。楚东离漠然不语,沉默了片刻,掀袍离去。

桂弘随李肄推门出来,敌军几乎兵临城下,老将一早还要带兵布阵,容不出太多时间于他耗在这小屋里。

桂弘站在门边躬腰拱手,恭敬送了人去,眼角余光撇见什么东西,低头一怔,见着靠坐在地上的画良之。

“……哥?”

“嗯。”画良之抹了把脸,没抬头,只伸手道:“拉我一把。”

桂弘连忙伸出手去:“困就先去睡,没必要在这守着,长廊里凉。”

画良之借力起来,两条腿还是不听话的发软,想这长廊确实凉啊,手冻得没了知觉,却在被他握住一瞬——

厚重的暖意顺五指攀上手臂,血液复苏地流淌起来,异样温柔的惬意惹得鼻子泛酸,他借着那力气。

扑地拥进了怀里,将桂弘抱住。

画良之捏着桂弘的两襟,额头抵在胸口,像是在贪图那份暖,是自己从来不敢想,不敢要,不敢碰的。

“哥……?”

桂弘不知所措,茫然环手护住他的后背,脸在这深冬的夜里泛了红:“怎么……”

“哥?!”

画良之控制不住,鼻头发酸。

胸口一时间涌上来的东西太多了,快要将人淹没了,溺死了。

本是什么都不敢的,孤儿而已,举目无亲,低贱到连人都做不得,于是乎什么关怀、拥抱,天方夜谭的东西,不期盼也就不会生念。

而今就算摆到面前,愧疚与自卑也早就将这具身体耗之殆尽。

桂弘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头皮跟着发紧,只能不知所措把他往怀里揽。

“太好了。”画良之低声喃喃。

“好…嗯,好。”桂弘不明所以,拍着背安慰:“什么这么好啊,说来我听听。”

画良之默了会儿,舒叹道:“好啊,你活着是好的,没成那真真的疯子是好的,并非真的顽劣之辈是好的,你我,还能这么重逢相伴,也是好的。”

桂弘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些,只是顺着话道:“确实幸事。只是为何想到这些了。”

“没事。”画良之在怀中道:“进去吧,休息会儿。待你将今日课业专研读完了,陪你睡。”

他的声音不大,反复摸着自己养大的狼狗后背,周围吞人的凉风都轻了起来。

桂弘到底不知他究竟怎么了,怀里抱着人,眼睛睁得老大。

“陪……”

“习完再说。”画良之揉揉鼻子,推了身子出来,摇头道:“我可不想耽误太子研习,到时候后世落得个美色败国的称号——大昭的太子殿下因急于同他的护卫共眠,两军交战之际课业偷工减料,落得学术不精,大败。”

桂弘“啧”了一声:“我还是颠得清轻重。”

“走吧,回去。”画良之道:“我去添上暖炉。”

桂弘从后边拉住他的手:“暖炉有驿馆的下人添,你家太子殿下出息了,再用不着您忙前忙后,暖暖床榻足够。”

画良之笑道:“少打什么歪主意。”

“虽然不知道怎么了。”桂弘看着画良之道:“但能从您这嘴里主动听见要陪我睡的话,确实是太好了。

-

入城第四日,清晨。

桂弘再熬了半宿,全在专研昨夜李肄为他留下的教诲。

说好要一起睡的,结果到底撑不住直接倒在了桌案上闭了眼,醒来时哪儿还有画良之在,只剩一床裹披在自己身上的被子。

桂弘揉了揉眼,心头空空,酸着的失落。

眼见云开日出,大雪封停,院里茫白一片,雀儿踩着雪,叫得欢快。

他再看了会儿,听见了拍翅膀的声儿,窗口扑扑腾腾落了只信鸽。

门口的画良之蓦地惊醒,大雪天守了一宿,可不比桂弘清醒哪儿去。

二人一同拆了信看,同时怛然失语。

画良之面色顿成死白,颤抖着把信重新折上,丢进烛火后,一言不发地独自离了营,在不远处的山岗上伴着皑皑白雪,一动不动呆坐了两个多时辰。

桂弘没拦他,继续写着书,提笔迟疑间漆黑的墨水啪嗒落下,把宣纸洇透,不能看了。

太子长叹一声,揉丢了纸去,再铺平一张,重新落笔。

山涧白云聚成团雾,在脚下飘来飘走,抓不住,留不得。

好事啊。

好事吧。

那张烧成了灰的信纸上,蝇头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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