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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建立工会,姜明他们厂现在已经是全外资了,法国管理层一听这个几乎要蹦起来,我的上帝啊,在比扬古就够烦这帮人了,怎么,还没完没了啦!

但谁也没想到,谈判进展地异乎寻常的顺利。杨总经理(马上就是密斯特杨了)本着对工人阶级(和咨询费)深刻的情感回来帮着参谋了一番,法国人恍然大悟,他们按照“人力资源管理”的方案,从管理层中构造了一个名为工会的东西摆给全总,又在工人里胡乱挑了俩充数,过去工会代表发言时先代表政府再代表工人,现在把政府换成企业,还是一人两表,换汤不换药,挺好。

纸上工会侵入现实的第一件事就是发月饼,黄毛甚至还用糟糕的中文发表了一番不超过五十九秒的关于月亮和工业和凡尔纳的讲话,姜明作为被挑上的工会成员站在前面,他确信在场没人听懂(黄毛选他的原因非常简单,那天早晨姜明和他擦肩而过,姜明说,嘿,笨猪;黄毛非常感动,这世界上最高雅的法语啊,他便屈尊说,嘿,吃了吗)。他忽然想起柯向瀛的小说,月壤中藏着外星人,他们虎视眈眈,对恐龙发动了总攻。姜明并不喜欢这样的故事,他觉得月亮很美,像一个关于希望的许诺,柯向瀛那时赤身裸体躺在他旁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好吧,那我为你重新讲一个故事,其实从路易斯米歇尔开始,所有的革命者都被流放到了月亮上。在我们看不见的月背,红色的疯子多得像蔷薇一样。他们吃玻璃,用流星做武器,他们耐心地等着,一代又一代。姜明被他逗得笑个不停,翻身起来拉开柯向瀛的腿,他把重又硬起来的生殖器官插到那个红色的洞中,他问,然后呢?

然后,某一天,一个工人走到了巨大的档案馆里,他是一个那么有好奇心的人,他拿起那封最厚的满是尘土的档案,里面用人类所有的语言记录了这个故事。他力大无穷,既能整晚在床上做爱,也能一口气搬动这样多的白纸。他把档案搬出去,对着广场上的人说,看啊,月亮上还有我们的同志。

但柯向瀛被肏的再也讲不下去了,他尖叫着升上白云,闪电击中他,他便又沉入海底,像兰波那艘喝醉的小舟。姜明只好自己去发挥想象力,他按照小时候听过的英雄传奇去编排接下来的剧情,那个工人或许去按了一个红色的按钮,飞船便从月亮把他们载回来了,从今以后,每个工人都可以操纵流星,老板却没有,于是他们什么都不怕了。

姜明从没想过这个故事还会有别的结局,他听都没听过什么叫反乌托邦。他脑子一热就站了起来,黄毛的嘴巴圆得可以放进鸡蛋,姜明用在机车厂开会提意见的口吻说:“既然我们现在有了工会,是不是可以讨论一下待遇问题了,厂里订的生产任务根本不合理,现在天天加班,工作时间太长,而你们却说什么年底再统一发加班费,这合理吗?”

现在,黄毛的眼睛也睁圆了,像蓝色瓣儿的弹球,“Putain, je me suis persuadé qu’il n’y avait plus de grève dans ma vie.” 他说完,反应过来,赶紧看向翻译,叫他不用理会这句话。

工会的负责人,也就是厂里人力资源部的头,赶紧站出来圆场,他的太极打得没有一个公园老大爷比得上,连杨主任都不如他:过去在厂里,职工反映的小问题基本都能解决,包括但不限于食堂做饭太咸,洗澡水太烫,少算了一天加班费。国企是不敢和员工顶着干的,否则一告一个准,他们的财源攥在市里,但外资企业却不然。

上了岁数的工人端庄地给姜明鼓掌,年轻人则吹起口哨,打起响指,天津方言游荡在厂房里灰绿色的地面和黄色的标示上,他们一直问候到法国人的曾祖母那头,某些姓名里带着De的女士,当她们坐在美好时代风格的镀金扶手椅上,把腰勒得只剩一把,一张一张往桌子上甩惠特牌时,她们一定没有想过,某天自己会被伏尔泰笔下的文明人在语言里狠狠操干,操你妈,操你奶奶,操你姥姥个爪儿。天津人对着法方的领导慢条斯理地喊着。

姜明带着孩子气的天真说:“我们之前签的工资协议不是这样的。”

但幸好,全总是明智的,他们没有因为一些像姜明这样石头脑子的工会成员的提议就跑去向法国人抗议,他们相信这些工人就仿佛和班主任闹意见的小学生,怒气只能停留一个课间,放学后就会消失不见。他们只是达成了默契,下回和外商集体协议时,全总直接和厂方谈,然后找一个脑子正常听话的工会分代表来签下自己的名字。什么职工大会,还是算了吧,自找麻烦,浪费时间,效率就是金钱,就是生命。

后来,到了年底发奖金前,姜明果然被解雇了,或者更准确,更委婉地说,他只是没有得到一份新的合同。他自由了。走出工厂大门的那一刻,与其说是愤怒啊或者悲伤,他不过是更多地怀念起自己的摩托,那台蓝色的,轰鸣着的大摩托,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家,这里还没通公交车。

郊区的白杨树都秃了,一根一根烟囱呼呼冒烟,因为有大风,天还是蓝得那么眩目,高远,空旷。没有声音从天上降下来,没有雷电、云柱和去他妈的异象。没有神仙和皇帝。没有外星人。没有组织。没有。

他还算幸运,走出不远就搭到了一台三蹦子,司机是本地农民,要进市里去卖萝卜。姜明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司机临走时送了他两根,他说这是最后一波儿了,明年大队的地就要卖给政府盖厂子,等咱有了钱,我也去你们市里买房子。

姜明抱着萝卜,和司机道了谢,他说,天津真的很好,您以后住进来就知道了。

他说谎了,他心里已经不把这座蓝灰色的城市视为天津。姜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做了一个好工人该做的,于是他失去了自己的厂子。他心想,妈妈,你骗我,我再怎么好好干,他们都不要我了。

那天姜明到家比平时早, 柯向瀛已经在家了,但不止,家里还有他那个美国回来的学长。柯向瀛解释的有点没底气,他说,我学长,他明天的飞机,我给他送送行,这一走,又不知道嘛时能见了。

姜明说,哦,您坐您坐,别客气,家里还有条肉,我下厨炖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柯向瀛期期艾艾,学长说,不用麻烦了。姜明摸了摸裤兜说,对对,也不早了,咱叫点菜回来,我请我请。学长拍了拍柯向瀛的手,说真不用了,我先走了,向瀛,资料你收好,一定别放弃,嗯?

学长说完就走了,根本没给柯向瀛和姜明完成中式挽留推辞无限循环的礼节的机会。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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