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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截的公交车全熄了火,只不时有人乱按喇叭。
冷风刮在脸上生疼,姜明才走到海河边上,细密的雪粒就飘下来了。城云日晚,暮垂雪凝,一片暗黄的雪意降临在天津。海河两岸静悄悄的,是那种落雪时特有的阒静,偶尔几量自行车慢腾腾骑过去,间或一两声啊——啪,那准是滑到了冰。雪幕下的大楼都是黑的,广告牌子也看不清,唯独热电厂的烟囱顶上亮着两星红光,仔细看时,还有白色的烟气横在半空。听说上面偶尔有老鹰停驻,毕竟那里是暖的,连海河流到这里都不结冰。
电厂的澡堂该是最热乎的吧,铁老大,电老虎,再下岗也下不到他们头上,姜明漫无目的地想着,逐渐把那根烟囱抛在身后。雪渐渐把便道染成白色,踩上去已经有了细微的咯吱声,他顶着风,一脚一脚往家走,他心里算着时间,想着还要再走快些,他怕柯向瀛等得着急。
他已经很对不起柯向瀛了。他还记得他们认识时也是在这样的冬天,柯向瀛一天换一身儿毛衣,吃肉要讲肥瘦搭配,喝茶要讲明前雨后,那会儿姜明觉得,柯向瀛就是他想象中的读书人的样子,说话文气,生活雅致。而柯向瀛似乎还很理解他们工人,一点架子没有,姜明几乎要崇拜起他来。
而现在,他把柯向瀛养得粗糙起来。今年冬天,他们愣是没交暖气费,柯向瀛非说什么温室效应会让冬天暖和起来,姜明知道,他是不肯开口和父母借钱,怕从此父母要上门来横加干涉。
为了省钱,他们今年冬天还没出去下馆子,他们现在连傍晚菜市场处理的蔬菜都会买;这还不是最糟,最糟的是,如今根本是柯向瀛在养他。但他的大学生从没提过一次钱的事情,似乎生活就应该是这样,似乎付出和爱是天经地义,过去姜明也是这样以为,后来他拿着柯向瀛的一本书随便翻时,学会了两个词语,一个是应然,一个是实然。姜明不是很敢思考下去,他只想快点回家,他想把那么好的柯向瀛抱在怀里,借他一点热气。
回到家,柯向瀛果然在等他了。大作家不知打哪儿变出来一对粉彩的酒盅,又烫了酒,切了香肠,姜明在门口立了立,柯向瀛说你快过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姜明拍了拍头上的雪,他说我散散雪气。柯向瀛不管,跑过来要往姜明身上跳,贴到姜明脸上时又大叫果然好冰,外面这么冷吗?公交站又没多远。姜明的手还是僵的,他勉强托住柯向瀛,笑着回答说,我故意的,就为了回来冰冰你啊。
屋里冷,这片供暖不好,楼上楼下邻居就算都交了暖气费,他们也借不到什么热气。姜明脱了外套,毛衣外面又套了件棉服,这才坐下。柯向瀛拈了片玫瑰肠嚼着,凑近前问道:“你单位有没有事?”
“我单位?”姜明攥紧了小酒盅,“能有什么事,老样子。”
柯向瀛一口吞了香肠,冷笑一声,“你就逞能,你就把我当外人吧。”
“你还外人?有拿着我存折的外人?”
“哼,别贫,我爸都说了,你们厂有傻逼领导要给你穿小鞋,别怕!”柯向瀛探着身,双手往姜明肩膀上一搭,“他们做初一,咱做十五,我明天就给你走后门去,谁还不是关系户了!”
姜明哑然失笑,他两手握住柯向瀛的腰,把他一提,整个人挪到自己大腿上,“坐没坐相,也不怕摔了——怎么,你要去烦你爸?这不好吧,你爸会难做。”
柯向瀛伸手又够了一片玫瑰肠,“他有什么为难的。小说里都这样写,男主人公永远是看起来最好欺负的,结果一比后台,谁怕谁啊,这叫扮猪吃老虎,读者就喜欢这样的桥段。怎么样,我对你好不好?”他说着,把香肠叼到嘴里,露出一半,去蹭姜明的唇,姜明配合着接了,两个人吻到一起,肉香、盐和玫瑰酒的味道爆开在嘴里,姜明只觉得都不如柯向瀛的嘴甜。
第二天,柯向瀛一大早就跑回家去,姜明还想拦他,柯向瀛却很固执,他非要得盯着老柯去把这事儿解决了,能有嘛?他想,姜明真是,说话办事,怎么越来越不爽快。
“爸,昨天说的那个事儿,您给句话,管不管吧?”
老柯把一个啊字拖得捞面那么长,“你坐下,咱爷俩分析分析,唉,商量商量,再研究研究。”
柯向瀛连外套都没脱,坐到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没有这些,您就现在,打电话也好,去厂里也好,把这事儿解决了,完美。”他说着,比了个OK的手势。
“儿子呀——”老柯摸着自己的秃顶,笑得一脸心虚,“昨天你妈跟我合计了一下,觉得这事儿吧,最好一举两得。你热不热,怎么不把外套脱了。”
柯向瀛解了衣服扣,又剥了颗虾酥糖吃着,他摆摆手,“说完就走,不脱了。”
老柯又摸了摸脑门:“我这就是转述你妈的话啊,你看,你也不小了,你单位呢,还不分房,分大概也分不到你脑袋上,所以我们就想着,不如咱家出钱——多多出,翻倍出,补偿给姜明——让你自己把整个房子买了。”
“什么意思啊!”柯向瀛一下子跳起来,“我早就说不用你们操心房子的事,再说这跟我讲的事情有两毛钱关系吗?”
“我们知道你想独立,有这个,叫嘛来着,自尊心,不想用我们的钱。但房子这种事,本来就该父母给帮衬着,你也不用和你哥比,觉得没面子,你哥那个不走正道的资本家,咱们清清白白挣工资,但这不是工资老也不涨吗!”
“老柯同志,你在说梦话吗!那你让姜明住哪里!”
“这个,你妈说,我叫厂里把他合同放了,去到新厂,那边也有职工宿舍……”
“亏你们想得出!他们新厂在北辰,那边还都是集装箱简易板房呢。你是叫我做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反复小人?”
“呀,”柯向瀛他妈正好买菜回来,一推门就听见柯向瀛在嚷嚷,“这是怎么的了?爷俩儿有嘛事还不能好好说。”
老柯马上用手一指老伴儿:“都是你妈出的主意!我本来不同意!”
“嗨,昨天说那事儿?向瀛呀,妈能害你吗?主要是你们俩大小伙子住一起,也不叫个事儿,当时我就不太同意,亲兄弟明算账,这个钱的事情可不能含糊。但我那会儿想,你要面子,钱不够也不跟我们开口,我们也不好说。现在呢,这不正赶上了,姜明缺钱,咱家不差钱,你得了房子,他以后还有宿舍,两全其美多好。”
“美个……”柯向瀛对着父母,最终还是把脏字生吞了下去,噎得他半天没说出话,只能一股劲砸桌子,“不可能,想都不要想,你们也知道他现在没钱?这叫什么,趁人之危!那我倒要问问,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