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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咬在姜明嘴上,咬着咬着,两个人的牙就缩了回去,只剩舌头在打架。
第二天,缺心眼子骑着自行车,后衣架上驮着小心眼子到了方元家(感谢李师傅的焊活儿)。大红的喜字,一路从胡同口贴进去,人来人往,天上飞的都是道喜的声音,满地跑的是抢喜糖的小毛孩子。只有柯向瀛,因为他讨厌方元,连素来令他感觉温馨热闹的胡同都变得恶形恶状起来,真抠,他嘟嘟囔囔着,不去酒店,还在家里结婚。姜明挥手就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上回我妹也是在家里结的婚,鸡蛋还是你炒的!”
话虽如此,但方元家到底不像姜明家独门独户,而是住在大杂院里,好几家人凑合在一起,厂里来的同事再一过来,地方就有些拥挤不堪了。柯向瀛和姜明愣是没能和周鹤他们坐到一桌,稀里糊涂就给支到胡同里坐去了,和他们一桌的还有好几个素昧平生的女青年,仿佛都是女方那边的宾客。
两边一搭茬,原来她们都是方元妻子的高中同学,其中隐隐拔尖儿,叫陈思红的那个,正好也是X大的学生,比柯向瀛小三级,看起来很洋派儿,脚上蹬了个细高跟,手指间夹着支细细的香烟。她和柯向瀛说了几句大学生活,便马上亲热起来,仗着人声鼎沸,小声和柯向瀛讲话:“真是烦这些妈妈例儿,就不能文明点吗?人家外国人结婚,都安安静静的,到咱这儿呢,恨不得扯着嗓子喊。”她指着远处敬酒划拳,五魁首六六六闹个不停的一桌,语带嫌弃。
“我看现在咱也流行在饭店里结婚了。主要是这回的男方,太抠门。”柯向瀛虽然不大赞同陈思红的西方文明论,但有说方元坏话的机会,他一准不会放过。
“说起来,你和这个方元什么关系?”
“我和他没关系”,柯向瀛指着前面一碟姜明刚给他剥好的蟹肉说,“我就是跟着来凑热闹吃螃蟹的。”
“没关系就好,那我可就说了!你有没有觉得他像那种人。”陈思红神神秘秘凑过去,“就是那种,gay。”
柯向瀛一下子心跳都不匀乎了,只能硬挺着装傻:“gay?你说他高兴?”
“我是说——homo,你别说没听说过,咱大学里又不是没学过这个。”陈思红啧了一声,她重重的咬死了“咱大学”三个字。
“哦,你说王尔德那种?”
“就是那个。我上学时,爱和那帮美国回来的博士一起玩,去酒吧喝酒,跟他们在一起才算见世面呢,那个圈子里真是什么人都有,时髦极了。还有社会学系的人专门研究同性恋呢。我就觉得,这个姓方的,举手投足,哎,总有那么股劲头。听说他过去也没谈过女友,和我们小马相亲就是奔着结婚来的。你看你看,他就在那儿,是不是,就不像个男的。”
柯向瀛简直在心里要骂人了,是你大爷。他想,这岂是能用来作谈资的?怎么就那么多人想把这事情搞得人尽皆知?人尽皆知对谁有好处?你在这儿聊得欢,还说时髦呢,人家怎么办……他早就明白了,越低调,在这里才越能生存下去,这可不是在美利坚,比谁嗓门大!“那你怎么不阻止一下?”
陈思红又点了棵烟,“我早也不知道嘛,现在蹦出来喊,‘我不同意你们结婚’?太不现实了,又不是《简·爱》。” 说罢,她学着美国人那样耸了耸肩膀,“It's none of my business。”
她并不怕被人说凉薄。陈思红觉得这叫“边界感”,书上说,在美国,人们之间连年龄都互不打听,多好啊,她想。陈思红家在大直沽住,打小,仿佛整个街区的人都跟她亲戚似的,关心这关心那,她觉得自己活得没有一点“隐私”(这个词也是她在大学里学到的)。等她终于考到北京,陈思红的爸妈和邻居还要说,“思红一个姑娘家家,去这么远的地方干嘛……我看南开就挺好……咱这儿嘛都不缺……唉,北京有嘛好的,当年我去趟北京,下车一看,那人穿得啊,倍儿土。”但等陈思红终于到了首都,她脑子里就剩一个成语:坐井观天。北京同学的气派,上海同学的时髦,还有那些白皙娇小,说话细声细气的南蛮子,天津?谁知道天津呢。
在陈思红父母口中,天津简直就是纽约一样的地方,衣食住行,样样都好,连天津人都比外地人高出一头,咱嘛没吃过,嘛没见过?这话,陈思红恨不得听过一百遍。小时候她信以为真,偶尔在街上听见宝坻武清静海口音的,都得扬扬脖子。因此,当陈思红第一次听说连北京的同性恋都不乐意找天津的小伙子,嫌他们粗俗时,她羞惭得恨不得往后海里一跳。只是跳也没用,她打小就在海河里游泳,水性太好。陈思红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手里钱也不多,长得也就是天津姑娘五大三粗的样子,就连说话,等南方同学都学会讲儿化音了,她却还是藏不住天津话的降调。
干脆,陈思红抱起了英语磁带,她想自己至少能当班里说美国话说得最地道的。只有成了美国人才能在北京抬起头吧,陈思红这样想,她准备今年考下托福,去美国,再也不要回来。
“你们说嘛呢这么热闹?”姜明剥完最后一个螃蟹,探过头来,看了眼陈思红,偏过脸,笑嘻嘻地问柯向瀛。
陈思红叫他看得脸上热了一下,暗赞了句真俊,又想不过是个工人,便重端起刚刚被她放下的架子,“哦,没什么,都是北京高校圈子里的事。”
“啊,”姜明便知道自己凑过来的不是时候,他用手肘捣了捣柯向瀛,“别光顾说话,吃点热菜,螃蟹性寒。”说完,便转过脸去,和别人聊天。
“他和我一起的,有什么不能聊。”柯向瀛瞬间掉了脸子,揽住姜明的肩膀把人往这边一带,“在聊同性恋呢,说有学者在做这方面调查。”
“你手上都是油!”姜明大喊一声,“唉?嘛?好啊,是社会进步嘛。”
陈思红没想到柯向瀛这么狗脾气,她说什么了,就跟冲了他肺管子一样。陈思红怔忡了一瞬,索性不去管,自顾自说下去:“进步?哪儿有进步?流氓罪都还没废呢。要我说,有本事最好还是出国,到西方去,省着搁这儿受气。”
“那你意思是,不出国的就是没本事?”柯向瀛声音也高了起来。
姜明忙在桌子下面踢了踢柯向瀛的脚后跟,“哎,人家大结婚的,你俩怎么还逗急了?吃菜吃菜。”
“你踢我干嘛?她是反驳你呢。”柯向瀛完全不接姜明的台阶。
姜明赶紧咽下嘴里正嚼着的扣肉,“我哪懂这些!我就觉得吧,人家如果比咱进步,就好比你们说的那个嘛,是合法的,那也是他们之前努力的结果吧,然后你现在过去,不就成了去别人家等着吃现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