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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又把他另一只手捉过来,摸了摸,这只手上的伤痕,较深。
这几日是……
晏顷迟把手放回去,思虑半晌,将将要把人抱起来时,忽见萧衍睁眼,在瞧他。
光线晦暗,晏顷迟的脸隐在暗里,只能勉强见得一个轮廓,萧衍困顿着,视线都被水雾糊住了,脸偏过来,也只朦胧见得一个影子。
“沈闲……?”宿夜未启过的嗓子,沙沙的,磨过晏顷迟的耳畔。
晏顷迟微微一怔,没说话,不知怎地,他竟然觉得或许只有这样,萧衍才愿意言笑晏晏的同他说两句。
两句也好。哪怕是借着别人的身份也无所谓了。他如此安慰自己。
“怎么还没去歇息?”萧衍微微缓了口气,笑道,“阁里很多事日后还要仰仗你,别太累了,去休息会儿吧。”
晏顷迟还是沉默。话在心里胡乱堆着,想问问他哪里不舒服,想问问他饿不饿,要吃什么,话到了嘴边,却是一字不能言。
“我感觉好多了,”萧衍垂下眼,轻声说道,“谢谢你,余下的话,我们等回阁里再说吧。”
他像是心里还藏了什么话,没有说完,晏顷迟能听出来,两个人隔着幽暗的光,辨不清对方的眉眼。
萧衍半晌得不到回答,掀起被,坐起身,问道:“为什么不说话?”
他言罢,又抬起眼,瞧着眼前的影子,乍看时,没大在意,等定睛一瞧时,才发现端倪。
两个人相望无言。晏顷迟不知所措的往后退了几步。
萧衍没说话,他的眼里有淡漠疏离,但是四周光线太黯,晏顷迟瞧不见。
“醒了?”晏顷迟捡了个最无关要紧的话,在黑暗里轻声问,“哪里不舒服,和我说一说好不好?”
“我很好,我没有哪里不舒服。”萧衍说道,“沈闲呢?”
“出去了。”晏顷迟言简意赅的答道,“要过会才回来。”
萧衍微颔首,慢腾腾的想要下床,晏顷迟上前想要扶他,但是被他拨开了。
“萧衍。”晏顷迟跟在后面,想要说些什么,但念出名字后,反而破天荒的沉默了许久。
“怎么。”萧衍意外接过话。
“扇子没有扔,我交给贺云升了,准备的等你好后再还给你的,”晏顷迟缓缓开口道,“还有,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抱歉。”
萧衍顿了顿,欲言又止,他一起身,药香便弥漫开。
晏顷迟止步于他身后两三步的距离,四周墨黑,从他这里一径望下去,能隐约瞧出萧衍的小腿,脚踝和趿拉着木屐的脚。
“我来吧。”晏顷迟想要帮他倒茶。
萧衍摇头拒绝,兀自倒了杯茶,平静淡然的说道:“话说完了么?说完就烦请三长老出去吧。”
晏顷迟没动,他看着萧衍的背影,静立在浓黑里。
两个人能讲上话都是不容易,他只想多瞧萧衍一会儿。
萧衍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他把茶水搁下,一只手撑着桌沿,转身看向晏顷迟,半晌没说话。
两两相望,皆是无言。
晏顷迟也沉默下来,他料到萧衍有话说,耐心等着,但他等了许久,萧衍都未开口,外头走廊有靴子踩踏地板的声音,步调清晰。
令人窒息的沉寂,萧衍许久未言,只是看着他,时间一点点被消磨殆尽,久到晏顷迟心里开始不安。
“晏顷迟,我们不要再纠缠了。”萧衍忽然说。
晏顷迟微抿着唇,感觉呼吸窒住了,黑暗无声淹没了他。
“我不会再爱你了,晏顷迟,如果你只是想弥补三百年前的过错,那我这么做,对你太仁慈了。”萧衍心平气和的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到此为止吧。”
晏顷迟望着他,萧衍就立在桌前,任由他看。
“不可能了?”
“不可能了。”萧衍以清淡的语气说道,“覆水难收,回不去了。”
“再也不可能了吗?”晏顷迟低声问,“我没有说要像过去那样,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说一说话,想看看你,你可以说过去一切都是假的,可我们的成婚不是假的对吗?”
“假的,都是假的。”萧衍语气诚恳,眼神怜悯的看着他,“我玩儿你的。”
晏顷迟的眼里,盛了太多东西,这一瞬,他好似看见了过去的许多影子,高挂的红灯,燃烧的喜烛,他在宾客的热闹寒暄声中,踏过灯笼的红影子,来到了萧衍面前。
尘世喧嚣,杂沓纷扰,红绸缎下,是他不可念也不可说的心事。
那场大婚,早已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模糊了,模糊到只余下一个少年浅淡的背影。
晏顷迟不敢深想,他于挚友生前,曾在信笺里应允,会以父之名,照顾好这个孩子。是以,他用了数年养大萧衍,教他知慎思,明是非,想让他活在顺情之境里,一生欢喜。
可他如何也没想过,情意会在岁月里越积越高,越缠越绵。
自此后,不韪往事,存留心底;自此后,两两相望,徒余失望。
萧衍辞去的三百年里,每逢岁暮,他皆是辗转难眠,三万里清风拂走前尘旧事,高阁外云簇疏棂,玉瘦檀轻,他望着满地清白,却像是此生已去。
他还是没能守住自己的承诺。那些承诺在此时此刻,就好像是个笑话。
“怎么会是假的呢?”晏顷迟像是在自问,又无措的看向萧衍,“八荒九州有目共睹的事,你是我的妻,这怎么会是……假的呢?”
“三长老记性如果这么不好,那我替你回忆回忆。”萧衍淡然说道,“你记不记得,你成婚那日说了什么?你说我叛逃师门,弑师弑友,还要以数万百姓的命来要挟你娶我,你说你怎么会教出我这样的混账。”
晏顷迟一时失语,像是被根针扎了。
“是啊,我就这样的混账,我就是这样的无可救药,”萧衍倏然一笑,眼底漾起讥诮的意味,“倒行逆施,无恶不作,丧尽天良。那都是我。”
晏顷迟这一瞬竟不知道说什么,过往的话像是绵长的针戳到心里,萧衍的每个字音都让那根针扎的更深。
“我当年跪下来求你的时候,也问过你,我做错了什么?”萧衍努力压着声音,不想让人听出来颤抖的字音,“现在,晏顷迟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喜欢你,我不过是想看你稳坐明堂,江家受冤的时候,我想救他们,所以我想方设法的拦住了裴昭,我为此被加害,我不敢连累你,我那段时日跟你说,我要闭关突破,那是假的,那都是我骗你的。你做了什么,你把江之郁带回来,你……”
他说到这里,终是没再说下去,顿了顿,静了会儿才说道:“你现在又怎么会觉得这还作数呢?你是被逼无奈才娶我的,不是吗?”
话到这里,已是全部的剖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