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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渐响起窃窃的议论声,这封论书,无论是内容还是文采,都足以令满堂州官惊诧。有人为其鼓掌叫好,也有心向东宫的人阅后大怒,说作此文之人诽谤东宫,心怀不轨,应当严惩。

程鹤年将文书扔回桌子上,冷冷地看向梁重安,“梁大人,此文出自何人之手?”

梁重安笑了笑,“不问此文虚实,却问此文出处,莫非对文中所提及的修堤费用虚高的事,程大人心里早已清楚?”

程鹤年说道:“本就一派胡言,有何细究的必要?本官更好奇此人什么来路,竟如此大言不惭,将倾工部之力拟定出来的修堤款项驳斥得一文不值,莫非天下就他一个聪明人不成?”

李正劾此时又说话了,“既是胡言乱语,当有理可驳,单就醋煮山石开河道这一项就能省下近十万的修堤款,工部之前为何没想到?”

程鹤年瞥了他一眼,“太湖情况与灵江不同,李大人又怎知必然可行?”

“如何不行!”

堂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喝,众人纷纷向外看去,只见一身粗布短褐、满身风尘的萧胤双大步流星地踏进来。

众官员纷纷起身行礼。

他是皇子,没人敢拦他,萧胤双一身狼狈尘土,但神情十分畅快,乐呵呵地将满堂官员扫了一圈,目光落在程鹤年身上时,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程鹤年心里轻轻“咯噔”了一声。

今天这场堂会,出现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

萧胤双高声宣布道:“昨夜寅时我带十二个侍卫试验醋煮山石的方法,两个时辰就开出了十米长的河道,就在太湖边上,哪位大人不信,我现在就带他去萃水县亲眼看一看。张还耕一开始也不信,现在正趴在河道里感恩神迹呢。哦,对了,他还交给我一本工部的内部帐册,里面记载了前年修堤实际发放的酬银总数,哪位大人有兴趣来看一看呀?”

此言一出,程鹤年心中一紧,知道事情出了大岔子,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说服众人同意以米换地的可能性。

准确地说,今日的议事会从一开始就已经出乎了他的预料。

本该见风使舵的梁重安手里有一份切中肯綮的《论太湖西堤重修糜费书》,本该是莽夫一个的李正劾突然句句中鹄,本该努力与长公主府撇清关系的薛录突然做了出头鸟,就连本该游手好闲的六皇子竟然都准备了针对他的致命一击。

每个人都不对劲,仿佛有一双提线的手在操纵着他们与自己做对。

会是长公主吗?不,不是,她远在临京,不可能有如此机变之举。

那会是谁?

比起赢得此次议事会,程鹤年现在更好奇这些事的背后之人,好奇谁能在他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一夜之间织出一张黄雀在后的网来。

于是程鹤年对萧胤双说道:“没想到六殿下如此好文采,若是陛下读到您写的这篇《论太湖西堤重修糜费书》,一定会很高兴。臣今日就拟折子,将这篇论书抄录给陛下。”

陆明时听出程鹤年在套话,然而大庭广众之下,他没有办法公然提醒萧胤双,只见萧胤双一摆手,“程大人误会了,我向来不爱读书,更别谈写文章了。”

“那这篇文章是?”

“一个我喜欢的姑娘写的,”萧胤双乐呵呵道,“她是女子,与大人素不相识,程大人再问就不礼貌了吧?”

陆明时:“……”

程鹤年觉得萧胤双是在胡言乱语消遣他,而陆明时则在想等会怎么找个法子削萧胤双一顿。

堂会上的气氛又微妙了起来,梁重安适时将话题拉回修堤的正事上,“看来关于修堤款的数目,诸位仍有异议,不如拟个折子给工部,让工部重新给个预算,等修堤的款项定了,再谈以粮换地的事,程大人觉得呢?”

程鹤年笑了笑,“梁大人此言有理。”

张还耕的修堤方案被人戳了个天大的窟窿,修堤款挪不走那么多钱,他就没理由提以粮换地的方案,除了同意之外,还能怎么办呢?

见以粮换地的方案被搁置,那些隶属东宫的官员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陆明时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面上不动声色,堂会结束后跟在李正劾身后离开了州府衙门。

孟如韫在家中等着他,一上午朝院子里望了十几次,给长公主的信件磨蹭了好几个时辰还没写完,一听到陆明时推门回来的声音,忙不迭扔下笔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子夙哥哥——”陆明时没卸掉脸上易容的妆,硬生生吓住了孟如韫的脚步,“你是……?”

陆明时朝她走过去,见她频频后退,笑了,“吓着你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孟如韫止住脚步,神情仍有疑惑,“子夙哥哥?”

“嗯,是我。”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孟如韫这才慢慢凑过去,惊奇地打量他。

他的皮肤变黑了,鼻子变塌了,眉毛变粗了,就连眼睛都变小了,虽仔细辨认之下有几分熟悉的神情,但此中人之姿与平日的陆明时实在是天壤之别。

“易容了,不然怎么混进议事会里去,”见孟如韫一脸嫌弃的表情,陆明时“啧”了一声,“怎么,嫌我这样丑了,打算不认我了?”

“你快去把脸洗了。”

孟如韫推他进屋去洗脸,陆明时偏不去,还一把把她拉进怀里,作势要亲她。

“啊——不要过来——”孟如韫捂着脸尖叫起来。

陆明时气得脸更黑了,一把扛起孟如韫往屋里走,孟如韫连锤带打地直挣扎,他俩的动静招来了梁焕,梁焕从西侧房的窗口看见有个面黑的陌生人对着孟如韫动手动脚,提着佩剑就冲了出来。

梁焕冲陆明时高喝道:“贼人!把人放下!”

陆明时:“……”

孟如韫见梁焕真要提剑冲上来,忙喊道:“别冲动!他是陆子夙!”

闻言,梁焕挥至半空的剑闪了一下,“啊?!”

陆明时觉得自己半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他默默把孟如韫放下了,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努力摆出一副为人师兄的尊严来,清了清嗓子,“是我,子英。”

梁焕露出了和孟如韫刚才一样的表情,并且十分坦诚地说出了孟如韫刚才没说的实话:

“几个时辰不见,师兄,你怎么丑成这样了?”

孟如韫捂着嘴在一旁窃笑。

陆明时眉头一皱,“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老师平日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梁焕双手握剑一抱拳,“我错了师兄,您不丑,是我瞎了。”

陆明时“哼”了一声,这才施施然走进屋去。孟如韫给他打了盆水,又拿了自己卸妆用的水油,用浸水的帕子沾了,沿着他的眉眼和轮廓,一点点把他脸上油腻黑亮的妆容擦干净。

直到那张凤眼朱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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