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44


色四合,小儿竟也还未睡。

它长的极快, 元承晚此刻探手, 掌下已经有一双小脚,会游鱼似的滑过肚皮, 同她玩耍。

裴时行今日台中事繁, 此时仍未归。

元承晚将目光投向庭门处,玉阶旁斜石皑皑, 彤庭辉辉, 朱墙黛瓦, 庭树深碧。

细绢花丝灯轮在夜光中莹莹若悬黎, 被夜风吹得欹斜不定。

轮中微芒却始终护持住一片清光, 送出暖色。

长公主承认,自己今夜难得对着裴夫子的课堂起了兴趣。

盼他快快归家,在她身旁读上几篇诗文, 再由她向他道一道心事。

令他为自己一解心中忧惑。

裴时行终于在人定时分, 迎披着满城风吹雨打声归来。

男人俊面沾了雨水, 此刻入得内室来, 俱都融融挂落在他眉间睫上,被烛火映出暖晕。

仿佛山间岁寒时,经霜犹自青绿的松柏,针叶上细细密密挂了霜珠,更显清绝。

裴时行自衙署带回厚厚几本籍册,他方才将籍册封存,细心地揣在怀里,又被斗篷护在胸前。

此刻拿出来倒是未染丝毫寒雨,干爽依旧。

他笑望她,在一室暖暧烛光里眉目鲜亮:“臣去洗漱片刻,殿下再等等臣。”

他果真是知晓的。

知自己一直在等他。

可神妙妍丽的小公主今夜气质静美,丝毫不似平时跋扈,便是此刻被他点透出来也毫不羞怯。

更未如裴时行所期待的那样,当场气恼地奓开毛,矢口否认。

她倚坐在黄花梨夹头榫蝶几一侧,玉手轻抚着小儿。

双眼好似流溢光彩的琥珀,破颜一笑便是千般艳势:

“好呀,我等着你。”

裴时行笑意一顿,眸色霎时黯沉下去。

她这模样可真是乖巧。

娇俏的小公主怀了他的孩子,平坦皙白的小腹因此被撑得鼓起,看起来辛苦极了。

偏她正端坐眼前,盈盈望着他笑,口中还乖顺地应他。

裴时行转身的步伐忽然有些仓促。

元承晚垂眸暗笑。

这方柔而暖的天地被锦绣帐帷掩住,隔绝外头所有风雨清寒。

只他们二人。

长公主自然能感受到那男人眼中一瞬燃起,簇簇跃动的火苗。

以及离去时,略有些凌乱的呼吸。

裴时行小儿不过如此嘛。

长公主深觉自己已经轻易掌握了拿捏他的手法。

她笑意隐隐,复将目光落在小几上。

那上头是裴时行方才放的籍册,被他拆了封文,整整齐齐叠置一处。

裴时行既出身不凡,自己又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行事向来缜密严谨。

是以,哪怕这些籍册是他自衙署带回,就这么放在此处,长公主也不必担心事涉机密,非是自己该看的。

元承晚也的确无意窥探。

只是——

她原本随意的一瞥忽然定住。

长公主望着最上头那本不知何时被吹开一页的公文。

眼神凝住其中一行字,眉头愈蹙愈紧。

几息过后,她终于忍不住伸手,取过了最上头那本,细细查阅。

待裴时行自湢室洗沐归来时,已是一刻辰光之后。

男人身上犹带了淋漓水气,英挺眉目被水洗的更加鲜妍。

他甫一入门便敏锐地察觉到外殿侍人俱都被遣离而去。

长公主一向不喜众人入内殿伺候,但如今夜一般连外殿都无人的场景,却是极其罕有。

裴时行心下思量,修长指节轻挑了珠帘帐帷入内。

正正对上元承晚抬眼时,含冰凝霜的一双冷眸。

此刻场景,已与裴时行片刻离去前截然不同。

“竟当真是你构陷周颐?”

长公主并未给他太多的反应时机。

几乎是在裴时行察觉异常的下一刻,元承晚便自齿关间咬出这几个字。

话中压抑了惊怒与厌恶。

裴时行意识到这一点,倏然顿住了动作。

元承晚自他入门便紧凝他行止,望到他的手脚凝滞,不屑一嗤。

却连抚在腹上的手都有些轻颤。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周颐贪墨一事的真伪。

可哪怕方才亲眼见了泾州历年税册,望着上头工整无误的行行数目,她都还在犹疑。

只因她信裴时行。

信他的风骨卓然,因此他不应当会去构陷他人。

亦信他的才智缜密,便是做下什么亦绝不会于人前露出破绽。

直到望到下一处。

舆图之上,剑川的数处山隘被人圈出标记,字迹并非新墨。

细望而去,俱是隐辚郁律的险峻处。

其中被人以浓墨复圈,最为显眼的一处地点,正是周颐今次真正的坠车之地。

旁有一个极为隐秘的“七”,甚至在其余几处亦有小字作注,俱是经人计算后得出的不同时段。

是裴时行的笔迹。

如今京中众人只知周颐于归乡途中坠亡,却少有人知周家人落河的具体地点。

便是有人知,想必亦不会有人如裴时行这般,自广袤的舆图细寻山陵涂夷,一早便圈出多个地点。

甚至着重圈出周颐今日的身死之地。

元承晚倒知这地点。

却是因怀了几分对师长的旧谊,今日下特意寻了京外传信的驿使托问方知。

可日治万般机要的裴御史却绝无可能如此关注一个人。

一个早被革职逐居的无用罪人。

若她所料不错,廿九被设为周颐的死期。

而他们一家的尸身,会于下月初六,也就是七日后被寻到。

裴时行望着她的冷眼,沉默一瞬。

迅速在脑中串联出了整个脉络。

原来她竟疑他是真凶。

原来她竟是为此才特意遣去侍人。

他忽然想自胸腑的沉沉郁气里笑出一声。

可他不愿在她面前露出失意,只微垂了眼,绷紧下颌问道:

“殿下既疑我,又为何要遣走侍人,独与臣在这无人之处揭发逼问。”

或许是因回程时的策马受了寒雨,他的嗓音竟有几分哑意,恰好掩盖他不欲为人察觉的自嘲:

“您就不怕臣担心事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伤害您。”

他的语辞仍说的十分克制。

“本宫不怕。”

裴时行今夜仿佛异常执拗,追问道:“为何?”

元承晚却沉默不语。

男人终于自她的沉默里反应过来。

自然是因为她贵为皇家公主,府中向来有暗卫守候。

若他胆敢有分毫异动,想必不待接近她半片衣角,便只能丧命剑下。

裴时行自幼时便被人赞一声颖悟,难得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他终于自嘲地笑出一声。

“那你信了,你信

- 御宅屋 http://www.yuzhai.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