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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而后愈看愈沉,至后晌虎目一厉,似是气极。

却只自鼻中哼笑一声。

至此便是漫长的寂静。

这寂静若有实质,沉重又粘滞,渐将众人的肩膀压垮。

皇帝终于于这片死寂中下了令。

天子的怒意势若万钧雷霆,顷刻整个事态急转直下。

至散朝之时,前后不过三个时辰,周家门庭俱破。

匾额碎地之处,连番被大理寺、皇城卫与北所三方人马踏入。

周氏黜官革职,阖门逐出京城。

皇帝终究是念了恩德,饶他一命。

不死便已是恩。

长公主听闻此事时,已是当日午后。

她孕中多眠,裴时行去上朝之前她醒过一次,可后来用过朝食,便又一觉睡至天光大亮。

她望向庭中枝叶犹碧却被风刀摇撼的桂树。

凛冽若凄寒岁暮。

这才知,外头是当真变了天。

听云立在殿下身后为她通发,听雪性子活泼,此刻也在一旁叽叽喳喳地对元承晚讲叙着周家今日的情状:

“听说陛下在朝上便龙颜大怒,当场下令北所和皇城卫抄家,还命大理寺从旁监察。”

她眼眸转了转,悄声道:

“奴婢巳时中经过嘉会坊时瞥去一眼,只见周府门外整三条街都被南衙北所的人堵得水泄不通,个个亮刀守着呢。”

听云啐她道:“好个躲懒的刁蛮婢子,竟还好意思说出来!

“命你去雪松潭采买笺纸,那笺纸行的店门开在金梁桥下,离嘉会坊隔了大半个城,你莫不是昏了头。”

元承晚失笑,自镜中嗔向听云道:

“你既知她刁蛮,便该知她去做了什么好事,何必又要问出来。”

方才饶舌的小婢女闻言脸红,终于在殿下和听云的目光下声如蚊呐道:

“那嘉会坊的蜜煎樱桃就是名冠上京嘛。”

她急欲避过这个叫人脸羞的话题,又道:

“说来也怪,周大人素来官声极佳,又有廉名,连道旁小童都知,朝中有位俭约的旧衣相公。

“可他此番罪状里头,竟还有一桩贪墨之罪。”

听云不以为然道:

“这有何怪,便是因他享了个清俭美名,这才不叫人怀疑。

“若他终日锦衣玉带招摇过市,想必一早便东窗事发。”

听雪忆起从前招摇过市的周旭,啧啧点头称是。

“还有便是,奴婢路过时听了一耳朵,那外街里头看热闹的老百姓口中都狠骂周颐呢,简直恨不得将他剥皮啖肉。”

“奴婢不是说不该如此,只是那群人里头,或许还有从前涕泪俱下,不愿周颐离任的人呢。”

天正元年,时任京郊之外万年县令的周颐出官泾州。

万年百姓跪哭道旁以示挽留,不愿如此的清官离任。

此事还在上京被传为轶闻佳话,皇兄后来还因此嘉奖过周颐。

元承晚淡笑,眸色思量。

听雪还欲要说些什么,却听外殿珠帘琤响,却是驸马归来。

方才在朝中一状掀出上京波澜的裴时行周身从容,不曾沾染半点风波。

好似不知外头因他起了怎样的滔天巨浪。

驸马入殿来见殿下,听云听雪只好默然告退。

主子夫妇二人独处,听云并不作旁想。

唯听雪蹙眉鼓腮,满面不忿。

她对裴时行极为排斥。

这裴氏子向来心机缜密,入府不过数月便得了殿下欢心。

如今竟连主殿的内室也能出入自如。

再忆及从前——

彼时俱是她伴着殿下身旁,听殿下愤慨叱骂裴时行。

今日却地位颠倒,她才是要出门的那个。

她的殿下啊,听雪哀叹一声,终究是男色误人。

内殿中的长公主坐在妆台前,自菱花铜镜中望着一身朱红官袍的裴时行步上前来。

他长身立在她身后,信手取了听云适才搁在妆台上的玉梳,腕骨清隽,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为她通发。

元承晚生来发质柔密,又兼素日养护得宜,此刻披泻下来,散落满肩满背。

倒好似光泽润亮的绸缎。

又或是山鬼神女,艳丽妩媚,将满头青丝密密织成娇娆情网。

诱得世间男子陷落其中,无力自拔。

只因裴时行此刻眼中光芒轻柔,甚至隐有痴迷神色。

长公主出口问道:“前番诬陷你的奴仆,是受周颐指使?”

周颐罪名里头有个构陷朝臣,旁人大约会以为是裴时行日前被大理寺搜查一事。

可元承晚知晓,话中真意,当是诬陷裴时行乃是宫宴下药之人。

如此好似也说得通。

那么周颐之罪,便是知晓了自己宝爱的老来子坠马夭亡的真相。

于是对裴时行怀恨在心,意图栽赃。

她忽又想到什么,继续道:“那陇上盐铁之事也与他有关?”

裴时行嘴角笑意闲闲,只垂眸赏玩着他手中的似水青丝。

好似能自其中得到莫大的乐趣。

“殿下觉得呢?”

他仍将心神放在她的发间,仿佛只是敷衍一答。

“不可能。”

元承晚轻蹙眉头,一瞬推翻自己先前设想。

事在陇上,周旭最后一次出官是皇兄登基当年。

而后天正四年便因年迈被授下三品文官散职,居留京城。

时间对不上。

陇上的数目异样乃是近来之事。

没道理他们从前使的障眼法那般高深,其中阴私一直未被朝廷查明。

如今的账册却被裴时行一眼看破。

只是——

忆及当日与周颐的相见,长公主心头忽又起了另一丝犹疑。

她对上镜中裴时行的双眼:“当真是周颐诬陷你的么?”

裴时行暗自诧异于她的敏锐,面上笑意别有兴味:“哦?”

“殿下心有猜疑?不妨同臣说说。”

元承晚敛眉沉默。

只觉一时也难以在脑中梳理出完整脉络。

若内情当真是如表面这般,那么当日会面之时,周颐便早知周旭之死的真相。

甚至已经对裴时行出过手。

他的心境该是一个心怀血仇,腹揣阴谋的丧子老父。

这种人的眼神、抑或是同她相处时的态度,当是能够如此温和又从容吗?

要知在旁人眼中,裴时行是她的驸马,自己腹中怀的是裴时行的孩子。

这种近似于直觉的猜想十分无由。

若真叫她对着裴时行将这般理据说出口,长公主自己都觉天真逗趣。

可她并非天真之人。

她自三岁便被养在杨氏身边,在宫闱口蜜腹剑的心机里浸淫日久。

及至后来,自己也学会巧笑做戏。

她终究是杨氏养大的人,可以如一面镜子一般,在自己尚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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