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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
但下一句话才真正把他钉在原地。一向不积嘴德的室友破天荒收敛,压低声音悄悄说:“他妈死了,你不知道?喔对,你回老家过年去了。他妈死了。”
谈阿姨怎么会……
肖嘉映浑身打了个寒战:“不可能!”
“我骗你有钱赚啊?除夕那天死的,就在咱们楼道,一脚没站稳,栽下去磕得到处都是血,估计脑浆都摔出来了吧,听完差点儿没把我也恶心死。”
“那他——”
肖嘉映正急切地想追问,房间里的女人出来,作势要把男人扯进去。室友胳膊朝后,脸朝肖嘉映,随口补充道:“姓谈那小子是不是欠你钱啊,不行你就去找房东,这事他清楚,那小子找房东要过剩下两个月的房租。”
当天晚上给房东打电话,一直没能打通。第二天一早对方回电,听到肖嘉映是要问谈默的事,话就变得极其难听,丝毫不留情面。
“那小子不知好歹,要不是我找人拉去火化,他妈现在都烂在医院里了,居然还腆着脸找我退租金。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不能提前退租,当我冤大头啊?我凭什么退?还想找中介……行啊,找去,谁他妈会给一个孤儿评理。再说了,我还没嫌他妈大过年的死在楼底下晦气!”
挂断电话,肖嘉映手脚冰凉。
一个鲜活的生命,那么温和勤恳的谈阿姨,竟然已经不在人世了。只不过十天而已,他甚至连消息都没有听到。
不管怎么说,那是他认识的人,带来的震撼远比电视里那些情节要大得多。他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变故,以至于当晚一直失眠,清早起来,出于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走到那间房门口。
用手轻轻一拧,门锁就开了。
果然像房东说的那样,谈默什么也没带走,留下了一堆“破烂”。
墙上的海报还在,衣柜里的衣服还在,只有书包和笔记本电脑不在。
肖嘉映没有多想。
哪怕谈默真的把电脑带走了,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他只是,坐在谈默的床上发呆,在房东把这里的痕迹全部抹掉以前。
谈默能去哪儿呢?
上学还是打工。
也许萍水相逢的他不该操心这么多,但肖嘉映的确有好几晚没睡着。
不是同情,他清楚知道这不是,但也说不清是什么。同病相怜,或者可惜,也许可惜的成分要多一些。
心像被细而尖的鱼钩钩着,感觉到疼痛的同时,更多是放不下。
就这样上了几天班,某个周五晚上,经过熟悉的路口,谈默突然出现了。
他像从前那样等在路灯下,影子长长的,但弯弯曲曲,不再笔直。帽檐的阴影,把他的脸完全遮盖住,五官、神情通通看不清。
肖嘉映跑过去:“谈默!”
可是面对面站定,肖嘉映哑了,不知道问什么合适。他嘴唇开合了好几下,鼻息混乱,胸腔微微起伏,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又松,手掌心全是汗。
谈默瘦了好多,肩上挂着一个背包,身上穿着一件薄得不能再薄的铅灰色毛衣,领口的毛线还松了,颈间的青色血管露在外面。
“你……”肖嘉映嗓音艰涩,“你还好吗?”
谈默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沉寂了半分钟,他把背包打开,拿出笔记本电脑,递给肖嘉映。肖嘉映接过看也不看,仍然固执地盯着他:“你还好吗?”
谈默下巴动了动,似乎想吐露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只是把帽檐往下压得更深,“我走了。”
“等等!”
周身血液通通涌到心脏,肖嘉映脉搏前所未有的快。他拉住谈默,用尽全身力气拉住:“等一下,等我几分钟。”
他把电脑塞回谈默手里,拔腿飞奔,隔几十米又回过头来,确认谈默还在原地,然后才继续往前狂奔。
跑到最近的自助银行,他取出两千块钱,插卡的时候手在抖,密码都输不好。
取完钱,塞进自己的羽绒服内兜。再跑回去,他喘得不行,嗓子干得反酸,可是一秒钟也没有停。
他以此生最麻利的动作扒下外套,强行披在了谈默身上,“穿走。”
谈默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望着他,眼神是迷茫和空洞的。
“好歹我们相识一场,别在这个时候跟我客气,好吗?”肖嘉映几乎是恳求,“我、我比你大那么多,不能眼看你挨冻。”
谈默愣了一秒,用力转开脸,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嘉映被夜晚的寒风吹得牙打颤,没办法再站下去。再站下去谈默一定会把衣服还给他。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天冷,早点回去。”
他强撑着微笑说了这么一句,又像从前一样揉了揉谈默的头。
谈默没躲,脸朝地面死死垂着。
第24章 不动声色
冬天出生的孩子天生慢热而孤独。
对于这一点,肖嘉映不是典型,谈默才是。
安葬完母亲以后,谈默十几天没跟人说过一个字。他翻过学校的围墙,跟流浪汉打过架,从地上捡过吃的——就在便利店后门,那些当天过期的面包。但就是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也不想听别人说话,尤其不想听到什么这孩子没妈了,真可怜之类的话。
所以这十几天说得好听是在游荡,说得难听就是在流浪。不过这十几天,有样东西他一直不离身——
肖嘉映的笔记本电脑。
早就没电了,开不了机。
他背着它进出网吧,在公共厕所洗脸,在快餐店过夜,像下水道的老鼠背着最后一粒米,像迷失在沙漠的人背着最后一口水。
为了给母亲办后事,他已经把积蓄全部花光了,包括从房东那里抢来的一千八。
不可能再回学校,因为读不起。也不可能回老家,因为老家的房子两年前就已经变卖。甚至不可能回医院取妈妈的遗物,因为欠的医药费还没还清。
后来经过一间尘土飞扬的工地,他被门口八块钱一份的盒饭吸引。
翻遍身上所有的兜,凑不齐。里面在招工,没有什么犹豫的余地,他走进去。
“干活?”
包工头叼着烟上下瞅他:“才多大啊你小子。”
“十八。”
包工头冷笑了声,没拆穿他,只是让他滚,“回家喝你妈的奶去,别连累我们整个工地被罚钱。”
谈默冷然地说:“工钱我只留一半,剩下的归你。”
他要的是个睡的地方,和能填饱肚子的数目,仅此而已。
对方自然而然就答应了,并且在接下来的那一个月,渐渐对他另眼相待。
普通的16岁男生不可能有他这么能吃苦。况且他脑子活,话又少。
钉木板、捆扎钢筋、抹腻子,什么活都干得有模有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