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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卿快起,你将事情办得这样漂亮,朕心甚慰。不知霍卿想要何赏赐?”
霍皖衣便谢恩起身,垂着眼眸道:“臣不需要赏赐。”
“哦?霍卿为何不要赏赐?”
“臣能为陛下做事,已是天大的赏赐。臣不贪心,不爱贪求。”
帝王怔了怔,忽而朗声笑道:“霍卿啊霍卿,你啊,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人,怎么能不贪心,”皇帝肃容道,“人不贪心,便无欲求,人无欲无求,即不知如何行走。霍卿,你能做成这么多事,。便是因为你有欲求。人有欲求, 必然会生贪念。你如今说你没有想要的,并非是你真的没有,而是你还未发现。”
高高在上、执掌着无限权势,能一言定人生死的帝王,却如同一个慈爱的长辈,耐心劝解他,好似要为他这个徘徊在人世漂泊无依的孤魂,寻一处能够安身的地方。
——霍皖衣想,传道受业解惑的,分明该是夫子。
可陛下坐在高台龙椅之上,仍能如个长辈一般同他讲人有贪心才是正常。
霍皖衣读了许多的书,为了能够站在帝王面前,他付出了太多心血。
而他读过的那么多书里,没有一本写着一个帝王会如此对待自己的臣子。
陛下对他很好。
纵然这件事过去许久,霍皖衣日日夜夜行走在黑暗里,纵然他被人说是皇帝的走狗,说他是奸佞,说他只是皇帝最锋利的兵器,他迟早会被舍弃。
霍皖衣想,自己十分明白。
他是兵器,而兵器会锈折,人心是最不可测算的东西,昔日让他要贪心的帝王未必真的要他贪心。他越是当真,越容易犯错,越可能丢命。
可霍皖衣依然怀念那个时候。
他这十几年走来,过得都很不快乐。
从没有人教过他这些道理,不是他们不会,而是不会有人开口。
在江州淮鄞,人人轻视他,他知晓的道理都来自一墙之隔的声音。
在盛京,他读许多书,从书中去见道理,便不再有过任何人同他讲这些事情。
无论在旁人眼中的帝王是何等残暴不仁,何等心狠手辣。
在霍皖衣的心里。
他始终记得那个时候的每句话。
而也正如陛下所说的那样,他的确有了贪欲。
在求权的路上,霍皖衣自认是一帆风顺。
唯独他的贪欲落在了谢紫殷的身上。
盛京谢氏,百年大族,谢紫殷的身份是即使如他身处权势顶峰,也无能为力胁迫要求。
而他也不想做。
从醒悟自己爱上谢紫殷的那一刻开始,霍皖衣便走进了旋涡。
他有了贪欲。
人为什么会有贪欲,因为想要的东西并非那么容易获得。
想要就会有,那每个人都不再有贪欲。
唯有想要而不容易有,有过又失去,人才会有无穷无尽的贪心。
而他有过又失去。
他不切实际、天真幻想,以为会有永远。
于是忘记什么是皇权,什么是帝王,什么是命运。
直到帝王的旨意敲醒了他。
命运从来没有打算放过他,他们只是要联手让他一次比一次绝望。
这样好像就能观赏他的痛苦。
他在旁人面前有多无情冷血,狠毒漠然,便要在谢紫殷的身上尝到同样的痛苦。
然而即使如此。
霍皖衣从未想过假如不曾爱上谢紫殷,自己将会如何。
爱过谢紫殷的人,只会觉得快乐。
因为所爱活在光里,一眼望去,便看见谢紫殷温柔的眼睛,于是痛苦都变得无足轻重。
……但他亲手把谢紫殷推进黑暗。
不再有光在他的世界里。
霍皖衣的世界只剩下沉郁的黑色,不见底的暗,不会再有光亮照在他的身上。
他要终日与黑暗为伍。
霍皖衣想。
他就是这么没有良心,他就是如此丧心病狂,他就是这么无情无义,卑鄙无耻。
他就是个小人。
他的确很肮脏。
那又如何呢。
——只要自己能活着。
昏暗的晚霞从窗边透出几分颜色,洒落在床榻一侧。
长出两块淤青的手腕懒懒搭在霞光里。
霍皖衣半梦半醒,困得厉害,手指蜷缩了几下。
谢紫殷伸手撩开他颈侧的墨发。
霍皖衣的声音很轻:“……你不会咬伤了吧?”
“……没有,”谢紫殷的指腹抚上他颈侧,轻轻摩挲,“要是咬伤,你现在应该死了。”
“我不想死。”
霍皖衣忽然说。
“嗯?”
“我从来都不想死。”
他抬眼看向谢紫殷,眉目秾艳得有无限风情,嘴里却谈着生与死的话题。
谢紫殷笑道:“谁想死呢。难道我想?”
霍皖衣怔怔看了片晌。
他忽而哑着嗓子说话:“你不要死。”
抚摸着颈侧肌肤的手指蓦然停下。
谢紫殷低声问:“什么?”
霍皖衣困意浓浓地重复:“你不要死……”
他已要睁不开眼睛,只固执地又说了一次:“谢紫殷……你不要死……”
夜里开始下起绵绵细雨。
解愁站在长廊上,等谢紫殷走出屋时,她上前道:“相爷,晚膳是否要叫人备下?”
谢紫殷道:“备着吧,夫人醒了就传膳。”
解愁低头应是。
顿了顿,解愁又道:“陶公子寄来的信收到了,他说,医书上有……”
“不用管他,”谢紫殷截住她的话语,语气冷得好似这与自己无关,“有没有救,我比他更清楚。”
这句话的话意让解愁心惊。
她抬头看了眼谢紫殷的神情,慌忙低头,心跳快得发慌。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谢紫殷道,“要死的迟早会死,能活的总归能活。”
她脸色渐渐苍白。
她小声应是,往后退了两步,正欲离开。
谢紫殷忽然又叫住她。
解愁道:“相爷有什么吩咐?”
谢紫殷没有看她,那双以前温柔似水的眼睛,如今望着雨,却深得恍似幽渊。
谢紫殷道:“不要告诉夫人,这件事,我不会重复第三次。”
解愁抿了抿唇,她颔首:“奴从未向夫人提起过。”
她话音落了,盈盈一拜,退步离开。
作者有话说:
小陶:我这么努力,你摆烂?
解愁:我在瓜田里天天吃瓜,嗝
第23章 又雨
雨将歇未歇,淅淅沥沥落了几日。
让霍皖衣想起当年面见先帝时,亦是这样不眠不休的雨,沾过屋檐青石,翠草繁花,雨珠摇摇欲坠结挂在树梢枝头。
车马停在宫门前,霍皖衣走下马车,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