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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四,这与她初见太子时截然不同。

竹板骤然收紧,这次比起方才来用力了许多,曲悠紧皱着眉头,痛呼出声。

她有些怕疼,眼泪下意识地流了满脸,思绪也彻底混乱下去,宋世琰感兴趣地盯着她垂着的头,良久,他听见她在痛苦的闷哼中挣扎着低低笑出声来。

宋世琰突然感觉她在这样的时候笑出声来,是对他的侮辱:“你笑什么?”

因为痛苦,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哽咽破碎,但他一字一句听得清楚。

“哈哈哈哈,我笑你……你不过是这时代的蝼蚁,卑贱如蚁,却自视甚高,以为自己有通天之能……千秋万代?做梦!做梦!”

“螳臂当车,一叶障目……未将性命放在眼中,自己便会第一个丢弃;未将生民放在眼中,失了民心,有再多兵马粮草又如何?你最后……一定会死于历史车轮的碾压之下,骨血无存、淋漓遍野!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

“夫人,醒醒……”

有人晃动着她的肩膀,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喉头立刻涌上一股微腥的鲜血。

对方扶着她的脊背,拿一块帕子将她下巴上的鲜血仔仔细细地拭去了。

曲悠抬起眼睛来,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她被扶到墙边,背靠在墙壁上,好歹有了些力气:“贺……贺三侍卫。”

贺三立刻屈膝跪下,朝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夫人。”

“咳……”

曲悠想继续说些什么,胸口却一阵闷痛,贺三见状,娴熟地在她后背一敲,于是她又咳了一声,有黑色的淤血顺着唇角流落。

贺三忙道:“夫人先忍一会儿,我方才偷偷去请了狱中几个姐姐,等到夜深了,她们就来为您包扎伤口。”

“你们……还好吗?”曲悠终于能说出话来,她捂着胸口,艰难地问道,“太子可有为难?”

“大人在刑部时,与我们不甚亲近,后调来的那位,几日前在玄德殿殒身了。刑部向来不插手党争,无人受牵连,如今是由属下代为掌管。”贺三低声答道,“今日听说陛下带来的是您,属下便提前备了伤药,夜来才敢探望。”

曲悠点点头,虚虚地道:“多谢。”

“夫人何必言谢,当年周侍郎在时,待我们……”贺三沉默了片刻,一脸愧悔,“待我们恩重如山,属下母亲病重,小周大人三天两头寻差事赏赐,慈悲悯下,属下竟还误解……直至大人外放,我们才知那后堂的白雪先生竟是大人。”

她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临走时自己在屏风上盖了周檀的私印。

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了。

曲悠轻轻笑了笑:“他……这几年很好……等他进了汴都,你记得去瞧瞧他,他见了故人,会高兴的。”

贺三不解其意,还是深深垂头应了:“是……陛下要属下派刑部的人过来审问,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不会对您用重刑。只是有时,碍于表面功夫,可能得让您受些皮肉之苦,夫人暂且忍耐,夜里,我便会着人过来为您疗伤。”

曲悠闭着眼睛,点点头,又缓缓道:“若是会让他察觉,你便不要冒险……”

贺三急急道:“夫人放心,您万要保重……属下能为大人做的事不多,绝对不会让您折损在刑部的。”

语罢,他便匆忙离开,过了没多久,几个专司女囚的牢头来为她上药。

几人言语之间极为恭敬,想来也是当日“白雪先生”在那面屏风上安慰过的可怜人。

刑部虽换了好几个侍郎和尚书,但自梁鞍以下,人事变动极少,就算不得贺三叮嘱,也多受过周檀恩惠,心照不宣地集体暗中照顾着她。

甚至得她托付,一同关照了被关在这里的那群文臣。

宋世琰口中的残酷刑罚,就这么被她躲了过去,只有得知他来,众人才会有分寸地为她制造些明面伤口,显得血淋淋些。

不过宋世琰自那之后似乎忙得很,只亲自来过两次。

贺三含糊透露,临安那边有叛军生事,陛下忙着对付他们,无暇顾及刑部大狱中的人。

想来是宋世翾等人已经公开了宣帝那封遗诏,宋世琰知道了当日她盗出国玺的作用,不需费力撬开她的嘴了。

曲悠咬着嘴唇,愉悦地想着,怪不得他上次来时如此生气。

虽说再未受刑,可牢狱之中阴暗潮湿,不利于养伤,她平日还是十分虚弱。

于是,她便开始长日嗜睡,尽可能地保重自身。

在那个每日只能看见一束阳光的牢房中,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作者有话说:

南冠客:《左传·成公九年》载楚人钟仪囚于晋,仍然戴南冠,弹奏南国音乐,被认为是君子之行。

?? 外卷一·庄生晓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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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周与蝶(一) ◇

◎前世·初上◎

周与蝶(一)前世·初上

重景六年初, 新岁已过,仍是隆冬,春日迟迟未至,冷冽的风穿过幽长廊道, 从头到尾, 发出一阵如同小儿夜啼的“呜”声。

皇城的天色沉沉地昏暗下去, 大雪与清夜同至。

梳着双鬟低髻的小宫女瑟瑟地跪在廊道一侧, 不住哈气,企图为自己制造一些凉薄的暖意, 可无济于事。

今年的雪花似乎都比往年大些。

小宫女只缠了一根红绳的发间覆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单薄肩头也落满了雪花。

颊侧的巴掌印似乎已经被雪冰冻,完全感觉不到痛楚了。

也算一件好事。

落日后的皇城人声寂寥,这条路通往空荡荡的诏狱, 平素根本无人经过。

她在这里跪了两个时辰,先前还能听见隔了几道墙传来的人声, 如今则只剩了雪花落在身侧铜制雨水缸表面飞快融化的一声“呲”。

然后在这黑暗和大雪之中,她突然听见了镣铐撞击的声响。

大雪纷飞的隆冬夜里,一个身披洁白鹤氅的男子缓缓走了过来。

他走得很慢——她转过几乎被冻僵的脖子,一眼就看出, 他应该受了很重很重的伤, 甚至还在流血,有幽微的红色残存在他经过的雪地上,顷刻便深沁下去。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雪中如同神迹一般突兀出现的男子,完全忽略了他身后两抹黑色的影子。

随后神明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她看见了一双颜色很浅的琥珀色眼睛。

他似乎也冷极了, 缓缓开口, 颤着声问:“为何……在这里跪着?”

可他有这么厚的鹤氅, 怎么会冷呢?

她只穿了单薄的襦裙, 应该她更冷才对吧!

小宫女张了张嘴,嘴巴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好不容易张开了,也只能发出一两个模糊音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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