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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人物。
逃离失败,落在宋世琰手中,她并不后悔,只觉得释然。
如果明知能救而未行事,她一定会如同周檀当日一般自责——谷香卉坠楼时,飘拂的衣带曾经掠过他的手指;晏无凭死去后,尸体被摆在一尊破旧的神像之下,他跪在一侧,几乎被愧疚和自我厌弃吞没。
面临着相似的困境,他们下意识做了同样的选择。
只不过周檀当日没有救下晏无凭,她却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汴都百姓没有因西韶人家破人亡,清流诸臣没有死在玄德殿中,宋世翾拿到国玺,没有折损一兵一卒……就连周檀都安好无虞。
能换她所有在意的东西平安,哪怕坠入无底深渊,她都觉得值得。
这就是周檀甘愿做桥的感受。
殉道者的宿命。
但周檀遇见了她,于黑水之渊中被拉了一把,挣扎起身,仍能生出重新前行的勇气。
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曲悠被捆到刑架上,余光中看见宋世琰亲执长鞭朝她走过来,以鞭尾挑起她的下巴:“悠悠,当日樊楼之上,你说你想要青史留名,想要世间男子都高看你一眼……说的可是假话?”
她鬓角的头发被冷汗打湿,听了这话也不过是有气无力地动了动眼皮:“殿下觉得呢?”
“你如果死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记得你。”宋世琰轻轻地说,“你留下来是为了偷盗国玺,可周檀他们连能与朕对抗的储君都找不到,拿到又有什么用?”
“你知道吗,朕早年曾帮父皇办过几个案子,帮着刑部的人逼供。对付女犯,他们会先上拶刑,逼问不得,便去衣打庭杖,再不得,他们会取一块手臂长的木板,击打女子腹部,打多了,你就这辈子都没法生育了。”
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这些话,说到后来,居然自己先落了泪。
曲悠感觉浑身一阵一阵地发冷,不由攥紧了手指。
“还有一些太过残忍,朕说不下去,不过……周檀当初在诏狱的时候,应该受过不少——朕见过的,就是取那粗长铁钉,钉入骨头与皮肉之间的缝隙,嘶,你猜,这有多痛?”
“就算到了如今,每逢阴湿天气,他应该还能回想起当日的痛不欲生吧?”宋世琰伸手拭去了自己脸颊上的泪水,颇为怜惜地道,“朕真的不想这么对你,你多与朕说几句话罢。”
曲悠死死咬着嘴唇,不想让他看出自己在发抖。
她修刑律,自然通考过胤时的女子刑罚,只是没想到,有一日书本中的东西会用到她自己的身上。
她苦涩地想着,自己从前分明是手指划破都要贴一块创可贴精心涂药的人,现如今听见这些可怖刑罚,虽然怕得要命,却不愿意说一句求饶言语。
就如宋世琰所说,顺着她的后颈,只能摸到反骨。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左传中被囚于晋的钟仪,即使在牢狱中,他依旧戴南冠、弹奏南国音乐,刑罚不能磨灭风骨,是为君子之行。
而她身后,不仅有周檀,更有着一千年文明的积淀下来的善恶是非。
捍卫想要保全的一切,坚守应该坚守的道义。
本该如此,为何要跪?
纵入寒夜,吾心自有光明月。
千古团圆永无缺。
“好,好……”
“那朕,先赐你拶刑,让你尝尝滋味儿,来人——”
手指处被套了冰凉的竹夹,十指连心,不过微微用力,便带来尖锐痛楚。
曲悠面如金纸,冷汗涔涔而落。
她咬破了嘴唇,唇齿间弥漫开一阵腥气。
宋世琰一甩衣袍坐在案前,托腮看着她:“太可惜了,朕被你骗得惨,将你家人都放出了汴都,不过没关系,你既然胆子这么大,朕着人请他们回来就是。”
曲悠心中一颤,顷刻又放下心来。
曲府诸人应该已经到了临安,宋世翾在那里,过些时日便祭旗而反,临安城最先脱离宋世琰控制,他动不了那里的人。
最初她将家人送过去时,就想到了这些,这样一来,只要他们入了临安,就算宋世琰派人一路跟随,也不可能将人带回来了。
想到这里,曲悠唇角弯了弯。
宋世琰却兴致勃勃地继续道:“你府中,朕先杀哪一个好呢?听闻你母亲多病,不会受惊吓罢……你弟弟仿佛才考了春闱,叫……”
他后来说的什么,其实曲悠已经听不大清了。
她生在文明有序的环境当中,从小到大,除了从机车上跌下来摔断了骨头外,没有受过一点重伤,更别提这专门逼供的磋磨。
还有更多……碾碎尊严、捣毁精神的酷刑。
如果她身体再虚弱些,撑不过去便好了,曲悠混沌地想着,或许死去之后,还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去。
只是可惜将周檀留在了这里,可惜不能带他看看她的世界——运转有序、刑律健全的未来。
他一定会流连忘返的。
宋世琰听见她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唇角勾出个笑来:“其实,你这样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呢?朕承认周檀是个有本事的人,若不是铁了心要做君子,篡位都使得——也正是如此,在边关几年,朕都没忘了你们。”
他走近了些,一侧掌刑的侍卫在曲悠头上浇了一盆冰水,水花飞溅,沾湿他的袍服,他却毫不在意。
“如今朕坐在汴都大内,有军备,有金银,还有储君十年的威望,周檀盗走了国玺又如何?他回得来吗,他敢回来吗?他错过了父皇还活着时最好的发难时机,如今楚霖已死,一切都晚了!他再看不惯朕,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朕毁了他所热爱的一切——不管是他坚持向父皇进谏了多年的狗屁刑法疏议,还是你——他都只能看着朕动动手指就碾死你们,看着朕千秋万代,无能为力!”
原来周檀在更早之前就向德帝进献过刑法疏议。
不过当时他不得宋昶信任,纵然在典刑寺、在刑部发现了诸多问题,也没法无所顾忌地施展身手。
宋世琰扶着案站起身来,盯着她哈哈大笑。
手指处刑罚暂缓,曲悠抬头看着宋世琰脸上因笑意而扭曲的肌肉,突地想起了叶流春的言语。
宋世琰如今这副模样,确实有些不对劲。
他乍喜乍悲,又哭又笑,有时候甚至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切换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
按理说,他为储君多年,不应该如此喜怒形于色,更何况一侧的侍卫都没有退下。
宋世琰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竟然全不避人?
不过片刻功夫,宋世琰便止了笑声,转头就像是把方才的情绪忘得一干二净了一般,阴恻恻地道:“曲娘子,你在想什么呢?”
他如今连称呼和言语都有些颠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