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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垣念出弟弟名字的那一瞬间我有一些恍惚,算算时间,他今年应该已经十三岁了,弟弟上学比同龄人晚一年,所以现在还是读小学的年纪。我非常羞于去承认,这四年里我经常性的想起他,可我只是想想,一次都没有回去过,一次都没有。
程垣重新发动了车子,没有继续往小巷子里走,而是掉头离开了。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主动开口道:“虽然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在骗我,但没有刻意去调查你的家庭,会碰到他也是凑巧,现在想想还挺奇妙的。”
程垣一边开车一边慢慢给我讲述事情的经过,我听得很是认真,仿佛想要弥补些什么。
坦白来讲,我从未想过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再次见到弟弟。
他个子长高了不少,却瘦了很多,十月份的晚上已经有些凉了,风一吹更甚,而弟弟只穿了一件短袖校服,站在夜色中。
宽大的校服罩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我不禁怀疑,风要是稍微大一些,是不是就能把弟弟给刮跑了。
我越走越近,模糊的细节逐渐在眼前清晰了起来。弟弟的头发还是像我离开以前一样,长长的盖住耳朵,乱蓬蓬的顶在脑袋上。这个发型已经不太符合他现在这个年纪了,小时候会像个可爱的小毛球,现在会显得人阴郁腼腆,不太好交朋友。
他看我走近,迅速把手臂藏在背后,像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我努力扯出一个笑脸,仿佛没有看见他的动作,用着熟捻的语气问他,“冷不冷?”
弟弟没有说话,他不想理我。
其实刚从车里面下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站在路旁边的弟弟,我知道他也看见我了,可是他不再像个小炮仗一样冲过来抱住我,和四年前那样。
他长大了。
更清楚的知道他的哥哥是个坏人,对他不好,欺负他,骗他,丢掉了他一走了之。
过去时常思考的那些问题重新涌入我的脑袋里。
我后悔吗?我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后悔过抛下他?有没有后悔过违背对他的承诺?我明明告诉他我会回去的,告诉他我只是有点事情要出门一趟,我还吃掉了他的奖励。他会不会在晚上偷偷抱着被子掉眼泪,骂我是个大骗子,会不会生气把我的东西通通踩碎丢到窗户外面去。
弟弟那么娇气爱哭,想来是会的。
我谁都没有告诉,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就连程垣也不知道,我发呆的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想关于弟弟的事情。我常常掰着手指头数他现在在上几年级,思考他有没有在学校里认识其他的新朋友,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开不开心,会不会收到花样繁多的小礼物,有没有把为了给我腾位子而被压扁的娃娃重新摆回床铺里,会不会忘记我。
我什么都想过了,唯独没有想到我发疯的爸妈。
他们能在我十岁的时候一瞬间收回对我所有的爱,把我丢进脏乱的杂物间,对我非打即骂,同样,他们也能如此对待弟弟。
季游没有变成例外,他没能逃脱这个恐怖的命运,在十岁的时候,他成了下一个我。
我也是后来才明白,弟弟为什么没有在看见我后第一时间冲过来抱住我,他从未恨过我,只是那天车子恰巧停在路灯的正下方,光线太亮了,他藏不住胳膊上的一道道伤痕。
我早该想到这些的,那时凌晨三点钟,被父母呵护着的弟弟本该在家里舒舒服服的睡觉。而不是穿着单薄的校服,站在路边等我,等我这个四年前毫不留情抛下他离开的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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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怎么说,终究是我亏欠了他。
弟弟不愿意和我亲近,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主动一些就好了,从前是他安慰我,那么现在换我来照顾他。
大约是讨厌我的过度触碰,弯腰抱起他的时候,弟弟的手依旧背在身后,竭力减少着我们之间的相贴面积。好在我摸着他脑袋让他靠在我肩膀上时他没有拒绝,反而用软乎乎的脸蹭我的颈窝,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他有点像我在学校后街常碰见的那只被人遗弃的可怜小狗。
晚上各种消息爆炸式接连在我脑中炸开,我没来得及去思考分解其中包含的各种意味,满心满念想着的都是让弟弟快点暖和起来。他的衣服是凉的,脸颊是凉的,费了些心思好不容易才握住的手也是凉的。
坐进车里之后,我没有让他一个人坐在一边,给他裹上外套后继续把他抱在腿上。他从前就喜欢往我腿上钻,躲在我怀里撒娇,胡乱提着莫名其妙的小要求。我不答应,他就不停下来,哼哼唧唧一声接一声喊哥哥,非得磨到我松口才肯罢休。
现在不一样了,他就只是安安静静靠在我的肩头,低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被微弱的光线照着,在眼下印出一小片阴影,像残肢的蝴蝶。如今他整个人仿佛是个易碎的玻璃制品,我稍微用力一点,他就会在我手中崩塌破碎。
其实我有时候特别恨自己的迟钝,总是后知后觉,总是不能立刻察觉到事情的怪异之处,总是在错过、在失去、在远离。
弟弟大半夜会出现在外面本该是一件非常引人怀疑的事情,先不说他小小年纪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不安全,天气半个月前就凉了下来,他怎么会犯只穿一件短袖出门这种连错误都算不上的错误。
可我当时脑子太乱了,我想不到那些,还痴心妄想着以为弟弟是急迫地想见我,所以才会大半夜从家里跑出来,在和程垣约定好的地点等我。
事实上,他早已不是四年前那个天天黏在我身上死活撕不下来的小粘糕了,而我却还一厢情愿的以为我和他的关系依旧停留在四年前的美好状态。
我年长于他,天真居然也长于他,多可笑。
我原本想让程垣开车把他先送回家,我爸我妈都在家里,他们虽然对我不好,但对于弟弟来说,姑且算得上是一对合格的父母。
可不等我交代完程垣接下来的计划,搂在弟弟腰侧的手被他抓住了,弟弟没太控制好力道,短短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我的掌心里,传来了轻微的刺痛感。
我当即停下了口中的话,低下头去看他,想问问他是不是因为被风吹得太久了,身体不舒服。
只看了一眼,我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弟弟在偷偷哭。
短短不过半分钟而已,落下的眼泪就已打湿了大半张脸,睫毛湿乎乎黏在一起,眼尾鼻尖通红一片,可怜的要命。
他发现我正在看着他后,开口对我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他说:“哥哥,别送我回去好不好,”弟弟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抖得不像样,“我会很乖的,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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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弟弟离开了。
我没有问他任何关于他不愿意回家的原因,他想要和我一起,我就带着他一起。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去承认的,四年前我就想过带他走,可惜那时我连自身都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