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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伯爵府,不管云彦如何逃避,谢锳都未再给他回旋余地。
曹氏又喜又悲,喜得是云彦无碍,悲的是府里乱作一团,云臻掌家,花销如流水,全无节制,偌大的伯爵府早些年便苦苦支撑,若非谢锳拿嫁妆补给,哪里会有这三年的荣华。且不说这些,庶姐和孟筱一直在府里住着,横竖还没有个交代,她与云彦婉转提了几回,先把孟筱的事定下来,婚期不说,总要给姑娘一个说法。
可云彦径直拒绝,直说这辈子都不可能。
孟筱又是脾气和软的,说两句便掉泪,从前觉得她顺从乖巧,现下却觉得她是烫手山芋,每日夹在她和六郎之间迂回,曹氏觉得心累,里外不是人。
饶是苦恼也不知该埋怨哪个,若要责备孟筱,难免牵扯云臻,那是个暴躁跋扈的主儿,幼时还好点,越长大越无从约束,稍不顺着心意便要搅得天翻地覆,她管家,管的一塌糊涂还不肯撒手,奴仆们都有怨气,相比谢锳管家时的有条不紊,他们手里头也多些赏钱,不像现在,非但拮据,要求还愈发苛刻。
曹氏额上搭了条湿帕子,总觉得自己一夕间老了不少,正合眼眯着,刘妈妈急匆匆过来报信,道六郎又去长乐坊了。
曹氏呻/吟了声,暗叹孽缘。
谢锳这孩子说断便断,仿佛从前那些欢好都是假的,待六郎的情谊也是假的,若非亲眼所见,曹氏也万不能信。那日六郎眼巴巴上门,只说自己还有几件东西没拿走,其实就是为了寻借口看她一眼,清风朗月的公子,已然低声下气,她当娘的看着,心里自是苦涩。
可谢锳,自始至终都没露面,只让下人将东西递出来,可怜六郎失魂落魄,日渐消瘦。
“仔细跟着,别叫六郎发现,他是魔障了,明知锳娘不理睬,还是要去,横竖是我的错,当初不该让筱娘救他。”
刘妈妈忙找补:“您这是什么话,谁也没料着四娘子和表姑娘会做出那等糊涂事,关心则乱,赖谁都不能赖您呐。”
刘妈妈的话对曹氏来说很受用,尽管心里不这么想,可被人劝慰,听得多了便真以为自己没错,久而久之也就没了内疚感。
云彦在门外站着,清瘦的身影投到红漆门上,光影幢幢,听见门内传来脚步声,他立时挺直腰身。
门从内打开,白露摇了摇头。
云彦面色登时苍白,他攥着手指,朝白露拱手一抱,略显狼狈的走下台阶。
谢锳写完最后一笔,对着烛火细细检查了一番,随后折叠起来。
白露进门,欲言又止。
寒露朝她摆了摆手,目光往纸上使了个眼色,那是一封断绝关系的声明,写的言辞激烈,不留情面。
娘子这几日萧条,饭也用的少,幸时节好,各色瓜果供应丰盛,登州樱桃饱满硕大,嘉庆坊的李子酸甜可口,青州的蜜桃香甜适宜,岭南来的荔枝,比往年更少更贵。
娘子以前喜欢荔枝,今岁却只吃了几枚,其余半盘都赏给她们。
寒露给她宽肩,过去好几日,娘子身上的淤痕还在,夜里沐浴时看到,才知竟伤的如此严重,胸口和腰间,大腿根最为触目惊心,可想圣人行事如何随心所欲,丝毫不顾及娘子的体力。
圣人当娘子是什么?寒露忍不住叹气。
谢锳回去谢家,仿若进了戏园子。
谢宏阔对那日之事绝口不提,席面上也尽显慈父嘴脸,客气寒暄,任凭谢锳冷嘲热讽,他自岿然不动,打定主意以笑脸应对一切。
未见到崔氏,谢锳抬起眼,谢宏阔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前日晚上他饮酒过多,与崔氏竟好似回到年轻时候,只不过酒醉之人控制不好力道,醒来已经是翌日晌午,崔氏被他折磨的昏死过去,他自己也不好受,床榻上都是血,他给自己敷了药,还是疼痛难忍,夏日时分,那滋味不可意会。
崔氏躺了数日都下不来床,吃喝也都躺着,看见谢宏阔便哭。
这种事,哪里方便请大夫,只有生捱。
谢锳去看崔氏,走到长廊外,听见屋里人低低哭诉。
“她出生便是克我的,”
谢锳顿住脚步,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握紧。
“生二娘和四郎时,哪里受过罪,生完腹部也没有任何纹状,可是她呢,活活折腾我那么久,就是不肯下来,最后撕裂,险些害我性命。
她就是个命硬的,刚生下来憋的浑身发紫,所有人都以为活不成了,她竟又啼哭起来,你见过这样的人吗?”
崔氏捶着胸口,说着陈年旧事,谢锳听得麻木,崔氏只要生气,便会翻出谢锳出生害她的证据,一遍一遍的念叨,诅咒。
骂她刑克六亲,命中带煞。
幼时谢锳不懂,也会被她狰狞的模样吓得瑟瑟发抖,后来她明白崔氏话里的意思,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自己的。
是谢锳害的她腹部长纹,是谢锳害的她险些丧命,崔氏看重自己的美貌胜过一切,而谢锳把她毁了,再好的脂粉也盖不住伤疤,她岂能做到不恨。
谢锳不敢再奢望崔氏喜欢自己,抱抱自己,像她与阿姊阿兄说话时,眉眼都含着笑,表情是不会骗人的。
或许因为崔氏年复一年的絮叨,谢锳潜意识也认为是自己害了崔氏,不管她表面装得如何坚强,她始终对崔氏狠不下心。
谢锳咬着唇,心内翻腾着愤怒和纠结。
“当年不该把她生下来,”崔氏散开头发,倚着软枕哭诉,“没有她,郎君不会去养外室,他会一直宠我,凭我的美貌他会的....”
“没生她前,我何曾在房事上如此吃亏,简直难以启齿的羞辱....”
话音戛然而止,崔氏对上门口那双眼睛的时候,僵了半晌,随后讪讪的低头擦去眼泪。
徐妈妈福了福礼,老脸挂不住,自打崔氏和谢宏阔嘱咐她们,要对谢锳有求必应,恭顺客气后,她就觉得浑不舒服。
幼时惩罚,没少是她来执行盯梢的,那会儿谢锳不过个孩子,板起脸来就能吓得她一声不吭。
现如今不能够了,也不知哪来的底气在谢家横行。
谢锳走上前,在离崔氏两丈远的地方拖了张圆凳坐下。
崔氏抠着手心,薄衾下的身子还在流血,关于那夜,她几乎全无记忆,只知道醒来徐妈妈松了口气,道好不容易止住血,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
“阿娘,是报应。”谢锳笑,眸中沁出泪花。
崔氏知道她是何意思,但是事出无悔,谢家这棵百年老树终将倒下,迫在眉睫至极也只有谢锳能办到。
她命好,真是命太好了。
“你年轻,不知有人依靠是何等安心,只还犟着当年的往事,脸面能当饭吃?能救谢家?
不过逼你上前一步,踏出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