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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天开口,还是熟悉的口吻,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多亏小奉大人在,我才能化险为夷。”

心中石头落地,奉仞皱紧数日的眉头一展,但他还记得先前解碧天的态度,口中仍道:“……是你自己渡过难关,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必谢我。不久前,你对我可不这么说。”

解碧天微微笑:“是么?一定是我胡言乱语,惹你生气了?”他对奉仞这番话不甚在意,靠在壁边调理起自己的几处内伤,除了《劫灰断》运转自如外,还有一股不属于他的寒凉内力,游走在自己体内,让本该剧痛如烧的身体,变得温和舒缓许多。

解碧天看向奉仞,视野有点模糊,不过借着素来敏锐如野兽的眼,能看到奉仞清润的侧颊,边缘蓄出一条温柔白线。

他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看着解碧天,到对上视线,又突然转开,刻意得让解碧天觉得有些可爱。解碧天挪了挪身体,勉强撑起上身,与他靠近些:“还是要多谢你,不然岂不是显得我忘恩负义。不过这次我的内伤有些重,单单自行调理,恐怕还要些时候。”

你之前就挺忘恩负义。

奉仞闷不做声半晌,看他动作艰难,想起那些事,又莫名有些心烦意乱,以为他坐太久身体不舒服,便抬手按住他的头,靠上自己右肩,低声道:“一时也走出不去,再说 到这里我也没有把握能出去,本来便机会渺茫。”

“是么……”解碧天没有推拒,头靠在身边人肩膀,两人的发丝勾缠在一块,他含糊地应了一声,鼻音疲倦得很,“连小奉大人都没办法,看来这里可怕得很啊。”

“我不过是看在你重伤,姑且不与你计较。”

“知道你宽宏大量,此次是我拖累你,出去后一定向你赔罪。”

“出去后我只愿跟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解碧天很快回答:“我不愿意。”

奉仞有点恶声恶气:“难道世间什么东西都能如你的意?”

“我只是相信,我不愿意做的事,没有人能让我做。”

天底下有一个人能这么说,又让人觉得一点也不奇怪的,那就是解碧天,最狂妄最不受拘束的解碧天,傲慢得无人能改变。奉仞还没说话,他又接着道:“再者,我能答应,吕指挥使怎么会答应?难道你这么快就厌倦我了?”

这一句话说完,他忽感到身边人浑身一僵,仿佛变成块木头。

奉仞重复了一遍:“吕指挥使怎么会答应?”

解碧天虽觉得有些怪异,只当他反问自己,平日吵架要拆伙也非一次两次,便像往日玩笑:“怎么,我可是吕指挥使钦点给你的,除非我自己想走,否则便要跟着你办案到天涯海角。你想赖账?”

“那阿木河呢?”

“自然也得跟着我,在燕都烦扰你了。”

木头动了,这回却是竭力遏制着什么,使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解碧天心中掠过一点茫然,还没想出自己哪里说得惹他生气成这样,便被奉仞猛地避开伤口扳起上身,火折子突然一亮,两人目光相对。

奉仞面色很古怪,完全说出是喜还是怒,还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恍然,被包裹在他冷焰跳动的眼底。他眼睛亮得惊人,解碧天骤然看到,心中一跳。

他一字一句道:“吕西薄已经死了。”

“死了?哦……看来你已经想起来了?”解碧天讶然地与他对视,微微皱起眉,“既然你我都已看破幻梦,为何还不能醒来?不复只能以欺骗人的记忆来困住人的意识,难道这并非破解的……”

“你——”奉仞突然提高了声量,打断他的话语,“你一直跟我在一个梦里?”

解碧天张了张口:“我……”还没解释,他忽喉咙一热,方才就感到风池穴鼓胀,却是有股劲气在脑后,走错经络,当下心绪变动,后脑便痛得仿佛有人拿斧子砍开他半边脑袋。

解碧天刚过鬼门关,本就意识虚弱,当即眼前一黑,吐了一口血,砸到奉仞身上。

“喂,你,解碧天!”

奉仞扶着不省人事的解碧天,手心尽是血,惊出冷汗,搭脉发现这人只是又睡过去,气得自己也发昏,恨不得将他摇醒,问他究竟什么时候知道,究竟记得多少?因为从未听闻不复,更不知道这东西究竟会怎么样,自己居然被他骗了这么久!他还不能这么干,怕解碧天一个走岔气,又走火入魔。

可解碧天昏倒,他像逃掉什么一般,解脱之余,怅然若失的茫然却漫上心腔。奉仞有话没处问,只看着解碧天血色全无的脸发怔,那张浓俊的面容没有表情,冰冷寡情,宛如石像。

指尖擦过他唇边血迹,一似梦中身,原来是柔软的,而不是其他什么无情无觉之物所铸造。奉仞呼吸一顿,突然收回徘徊的手,将手臂搭在膝盖,额头抵上,紧闭着眼,想排除一切心乱如麻,但心中有个不依不饶声音问:不复无情,人心有情,你未尝不懂,难道仅因为不复,你便可在梦中欺骗自己那么久?

解碧天再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时间过去过久,内力终于归于平静,气脉也不再冲撞,反而自发疗愈内伤,不再反噬自身。

万木春根须制成的仙丹,果然有奇效,竟能助他内力冲荡全身,拓宽经脉。此次能熬过,非但从此不必再受魔功的折磨,还能彻底突破《劫灰断》最高层,问鼎第一,绝非虚言。

世间不再会有他的对手。那些曾指着他,说他会自食恶果,说他将死无葬身之地者,终究还是输给了他。

纵然是劫灰,亦有重燃之日。

当真是福祸相依。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现在无需万木春,《劫灰断》也不会使内力暴乱,仿佛被他彻底驯服,融会贯通于身体之内,随呼吸变动。

那便是说,他无须再抑制修行了。

解碧天想着,不禁想畅快大笑,几乎立刻要起身调转丹田,开始练功,还没起来,空气里风流一动,他下意识要抬臂挡住,却是被人擒住手腕,背撞上冰凉洞壁。

奉仞单跪在地,一手横在他身前,压住他上半身,低下头,静静看着他。

“这次真醒了?”

这声音含霜挟雪,玉珠似掉下来,解碧天脑海中那纷重如雾、浑然忘我的狂喜与欲望,本充满了他的头脑,在这一瞬间倏忽飘散。

他的灵台一清,魂也归到身体里。

一双熟悉的眼睛,跳出所有狂梦恶魇,所有鬼蜮邪念,所有荒诞故事,就这样干干净净看着他,不被任何尘埃沾染。

竟好像过了百年千年万年,突然从某一刻醒来,仍能看到这双眼。如此理所应当,灼然不移,化为让人心焚的存在。

他感到一阵名为索求或占有的渴意。

想起了因何在这里,想起了如何度过这数日的无边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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