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94


一轻一重,从背后传来,阿木河猛地转过身,死死盯着来人。

高大的影子盖住整座洞穴,被月色拉长,庞大而静止,几乎鬼魅。男人的面孔背光,和阿木河对视着。

瘦小的孩子蓬头垢面,卷曲的乱发掩住他大半张脸,以男人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伏在一具狼尸上,手握着悬而未决的骨刺,满脸满身都血,刺眼鲜红,格外诡异,教人生出对未知的恐惧。

男人从不多事心善,对莫名出现在这里的孩子毫无兴趣,也没有打算停留,这一切都和他无关。

但在转身前,透过乱发,有一种极为专注的目光照过来,不像是一个孩子,那种平静冷漠的背后,最原本的欲望旺盛扭动,可以焚毁一切,直到恶欲得到餍足。

他忽感到一阵从骨髓里升起的战栗和亲近。

冥冥中,若有所感,牵引着他。

他的直觉总是很准。

他又动了起来,走路的速度很慢,又很稳,仿佛对每一步都慎重对待,先迈左腿,再迈右腿,需要用劲拖起——竟是个坡脚。

阿木河以护食的姿态挡住母狼,面无表情看着他。

男人的面容也被微光照亮了些许,露出一张胡子拉杂的脸,因为精瘦,显得颧骨高耸,眼窝深黑,从下往上看时,透出阴郁的病态。

他已经不年轻了,不修边幅,还有些瘦脱了形,但仍能一把将阿木河提了起来,夹在胁下,做起来轻而易举。而阿木河分明知道他要抓住自己,却没能有一丝反抗的余地,瞬间落入他的掌心,连挣扎都没办法。这是一个比他强大太多的男人,阿木河还不知道这一日会改变什么,他只是想到自己也许能活下去了。

“会不会说话?”

“……呃,河,阿木河……”

“原来近年的谣言,是一个孩子。真可笑。”男人说着,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他带着阿木河,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一深一浅的足迹,蜿蜒向北边……

解忘锋独居在西漠北部一个小小的瓦房,远隔人烟,整座屋子看起来摇摇欲坠,一阵风都能吹塌,每次沙暴后都要修补,屋子外搭了个棚子,养着一匹断了右腿的黑马。

坡脚人和坡脚马,现在又多了一个狼群里长大、同野兽无异的孩子,三个活物怪异地生存在同一屋檐下,漫天黄沙,暴雨狂风,这般斗转星移,连生命也能望到贫瘠的尽头。

解忘锋将他捡回来,并没有置之不理,也没有一点好奇阿木河身上的事,而是开始教授阿木河人类的行为。阿木河学习的速度与反应,远超过三岁孩子,连十几岁的少年都未必有他的敏锐与聪敏,他的专注与天赋已非常人所能及。看着他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开始长大,解忘锋偶尔也会想起那些关于邪魔的传言,阿木河伪装成孩子,用虚假的话语欺骗过路的人,将他们化为孽报的养料。

解忘锋的日子过得极为清贫,平日只吃素,对什么都透露出一种不在意的冷漠,仿佛一个死物,一只蜉蝣,循环着一日复一日。活在这里,解忘锋似乎不缺金银,也不担心饿死,他不过磨着几把乏善可陈的铁刀,可每过两三个月,总有一个人上门找他,进屋与他坐谈半个时辰,随后运来整整数月的粮食。

偶尔,解忘锋磨完刀,会举着刀挥出几个招式。阿木河窥视西漠中的人时,见过不少武人,他们也用刀,刀是最干脆简单的杀人之器,只要有刀,谁都能用它杀人。解忘锋所挥出的招式,也不过是简单的几个动作,切开尘沙,风趋避着刀锋,朴素的铁刀发出隆重的低鸣。

比阿木河见过的任何一种杀人的招数更纯粹,抹除所有冗杂的、繁复的念头,隔绝所有感情,刀在解忘锋手里,只是为了杀人而已。仅凭此,他不会输。

阿木河日日窥伺,偷学会了其中的一刀。

有一日他以此杀了一只沙鼠,被解忘锋看见。那是阿木河第一次在解忘锋脸上,看到除了心如死灰以外的神情,猝然涌出的情感,竟无法分辨是狂喜还是狂悲。

他本毫无血色的脸变得通红,死死看着阿木河,不知道在想什么,冷漠的脸上透出隐隐疯魔的希冀。

他冲上来,搭住阿木河的脉,一缕炙热又阴邪的内力冲入丹田,阿木河只感到微微一痛,便什么也没有了。他疑惑地抬头,看着解忘锋。

解忘锋抓住他的肩膀,厉声追问:“你吃过成圣丹?怎么来的?谁给你的?”他又摇头,自言自语地否定,“不对,不对,孩子的身体是无法承受的……可你确实学会了……”

如猜想到什么,他微微后退一步,低下头,阿木河看到他的手颤动,连带着整副削瘦的身体晃动。

“好……好……”解忘锋又笑了起来,满含着阿木河不能懂的情感,倏忽提起未磨好的另一把刀,刀光一掠,往阿木河身上挥砍下去!

阿木河举刀,用他学来的一刀抵挡住解忘锋的刀,但那不过是螳臂挡车,下一刀紧接着迎面而来,没有任何迟疑,将他摔打在地。解忘锋用的是刀背,但力道几乎将他的手臂折断,阿木河整个脑袋嗡嗡作响,有股细流从左耳开始流出,剧痛火辣辣烧上感官。

下一刀又来了,依然凶悍而无情。

阿木河立刻翻滚,如野兽的直觉,从地面窜起来,但又徒劳地被刀追上,又一次摔飞出去。

这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阿木河已奄奄一息卧倒在地,只有手紧紧抓着刀。解忘锋的阴影重新覆盖了他,第一次见到时,他的影子也如此庞大而恐怖,拢聚着深邃的阴郁。

豁口的刀背扬起,往下,阿木河没有眨眼,胸膛不停喘息着,额头擦伤的血混了汗,刺痛无比,黏着他的眼皮。

刀来了!

原本死气沉沉的阿木河,突兀在一瞬间暴起,他没有避开解忘锋的刀,反而握着短刀,不再做那抵挡的一刀,而是变式为刺,变防为攻,挥出与解忘锋方才用过的一模一样的招数,狠狠往解忘锋的喉咙贯去。

解忘锋的刀擦着他的脸,钉进地里,阿木河的刀也没能刺进喉咙,只扎进解忘锋的肩膀,伤口不深,只渗出些血迹在衣上。

黑马发出低低的呼叫声,仿佛数道惊雷从天边掠下,留下一地焦痕。那双疯魔的眼抽动,渐渐恢复平静和理智。

刀顺着起身的动作被拔出,解忘锋漠然地丢下他,转身回到屋子里。

他在地上躺了许久,回忆着不久前数招刀势,要将它们铭刻在脑海,越想,他身躯里便有一股热意烧着经脉骨肉,凭空生出一股陌生的火焰,和解忘锋传入他体内的那一缕何其相似。

日落,夜深,阿木河拖着受伤的身体,缓缓向屋内走去,解忘锋还在跪坐着,面对墙壁,微微低头如老僧入定。

“我想结

- 御宅屋 http://www.yuzhai.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