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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会。”

“那快些走吧。”

奉仞无言以对。

等他们走出驿站,阴凉凉的风从身上拂过,奉仞那种不适感越发强烈,仿佛这里有什么令人汗毛倒立的东西,顺着风流动在空气之中。家家户户入睡,灯熄了,这里本无日月,一瞬间变得极为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置身在一副棺材里那样。

他四顾,长街空空荡荡,连只老鼠都没有。

解碧天看起来根本没觉得有什么怪异,已率先跃上第一辆轿子,往里头查探,奉仞在外侧一点替他望风,好在轿子以厚纱垂掩,借着无光的夜色足以藏起身形。

这里总共七台轿子,他们翻看了三台,先是大量精炼提取过的蓼草液,以及大量“不复”的香料,和给蓼尸用的不同,显然工序不同,香味闻起来更淡一些,近似五石散的药物。

第二车是地上的东西,譬如燕都的夜光杯、云州的绣料,皆是权贵才买得起的东西,久居此处的人怎么可能有大量的银两购入这些东西不被发现。奉仞心中一凛,他早就怀疑有人与地下遗址勾结,现在看到这些今朝的新物件,更是铁证。

第三车有数十个精巧玲珑的琉璃冰盒,解碧天先打开查看,奉仞半个身子在外面望风,恰好被他挡住视线,只闻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香味。

连解碧天也微微皱眉,露出鄙夷之色。

“……是采生折割。”

四个字十分低沉,透出令人脊背寒凉的意味,奉仞骤然转过头,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其中的东西,瞳孔一缩。

鬼笼的人用大量的香气掩盖住血腥味,在琉璃冰盒中盛放着不同人身上的一部分血肉。不知道如何炮制,除了部分变得微微发青,这些人体的部分竟然没有腐烂,严密地用符纸包裹住。

“这是祭品?”

“如今祭祀也杀牛羊猪马献祭,他们只不过换成人来供奉这个碧土月神。”解碧天冷笑一声,“也不嫌脏。”

采生折割是一种十分残忍的献祭之法,多选择少男少女,割下其手脚与五脏中的一部分,用以祭拜神明,往往被采生者痛不欲生,直至最后一刻都可能清醒。有道行之人,将其献祭之后,还可御使鬼魂为自己做事。

天灾之后,民不聊生,这种邪术就曾在南方大肆流行过一阵时间,那会奉仞还未成为指挥使,奉吕西薄的命前去查办过。

什么神明,什么缚魂,什么小鬼,皆是人心忧怖的幻想,被人加以利用,五乡发一案,恶果累累。奉仞亲眼见过那些尸体,唯有残忍无道四字能言。

这车上的东西属实恶心了他们两人一阵,解碧天和奉仞很快下了车,还未等他们继续查看,一声锣响突兀在死寂的街道上炸起。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微微嘶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如老旧的刀划拉过耳膜。

第30章 鬼视

巷子连着几个院落,往里头蔓延,无忧镇格局多巷道,路径如迷宫般细长曲折,左边院子里种了几棵梧桐树,巨大的阴翳将他们笼罩其中,吞没人影。

起先离得远看不出来,没有细细观察,走近了才发觉根本没有什么梧桐树能生在潮湿阴暗的地底,这些高大的树木竟都是假的东西,连叶子都是纸糊的,风一吹扑出沙沙的声音,像千百个黢黑小人站在枝干上摇曳嘻笑,若非没有灯光,完全可以假乱真。

奉仞和解碧天早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默契地低腰,迅速掠出轿子,几个纵身落进另一条巷子里,两人背贴墙壁,将身形藏进阴影中去。

原先轿子后面的不远处,渐渐走来一个人影。

红衣的更夫敲着锣,缓缓地走在街道,背上背着个破旧的竹筐,绑了一盏纸灯笼吊在头顶上,照得那张肤色灰白的脸透出诡异的红光。他不复原来困倦的模样,眼珠咕噜转动,正一边打更,一边冷冷地扫视着四周。

那面锣声色刺耳难听,仿佛用小刀在耳边刮着墙面,敲起来呕哑嘲哳,不知道谁听了能睡得着。穿行于无忧镇,这夜家家户户的门窗昏暗紧闭,没有一丝声响。

太安静了,安静到……连一点睡着的打鼾声都没有。

“鞋不对人,面不对镜——”

“枕边啼笑,切莫睁眼——”

“勿开门窗,小鬼藏床——”

“手湿足凉,月照压身——”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一句又一句更词传遍街头巷尾,更夫携着红灯笼的身影也往远处游去。

奉仞和解碧天为了避开更夫的巡逻,往巷子深处转角拐过去,他们屏息潜行,一路上安静地只听到两人细微的脚步声,奉仞如芒在背,连不久前被那些蓼尸缠上都没觉得那么不舒服。他总感觉,在那些漆黑无光的窗纸背后,有一双双了无睡意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们,伴随着微弱的、忽近忽远的呼吸,那目光既不是警惕,也不是好奇,而是一种极为渗人的……

渴望。

走在他前面的解碧天忽然停了下来,奉仞心神不宁,险些撞上他肩膀,凝眉问:“……怎么了?”

解碧天不答,只是指了指前面,他往前看去,面上一僵。

这个转角,分明他们刚刚才走过,连两棵树都一致无二!再转过身,背后本该通向驿站客居处的门口,现在却变成无忧镇内随处可见的院落,正面对着一扇陌生的木门,灰墙颜色斑驳,看起来时日许久,留着几道磨损的抓痕,跟老鹰的爪子用力擦过一样。

奉仞看见窗边有一团黄白色的、结满蛛网的东西,似乎是从屋内顺着窗户的缝隙,延伸到屋外,拥挤着一大团。再仔细看,底下颗颗浑圆若米粒,是白蛆或苍蝇留下的虫卵。

人若在屋子里死了半个月没有清理,打开门,必然能看到这种东西。奉仞在办案时,偶有见过几次,此时虽然没有闻到腐化的味道,胃袋已微微痉挛。

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当机立断往回走去,走一段留下一个记号,然而走出数百步,一抬头,又重新绕回这两棵树底下,方才留下的记号也随之再现。

如此循环三次,依旧在原地,不知到了什么时辰,连更夫打更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仿佛他们到了一个安静得没有任何人在的奇异地方。

“布局古怪。”解碧天敲了敲那些墙体,石砖砌得严实,没有中空之声,“如果有人暗中出手,我们不可能没有发觉,难道这便叫鬼打墙?”

“说不定这里有阵法,我们被眼前误导欺骗,只要找到阵眼,就能和在见善楼一样触发机关。”

解碧天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又转过脸看着奉仞挑眉:“说起来,奉大人莫非很怕鬼么?”

奉仞一脸莫名:“你说什么?我为何要怕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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