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23
。”
“你所报何仇?当年你遭官府查封家产,贪窃黄金三十五斤,证据确凿。”奉仞缓缓念出看过的宗卷内容。
这一句话顿时刺中了金栗心中折磨最深的伤口,他五指曲起,弓下腰去,片刻再抬头,已经在面颊上抓挠出数道血痕,唇齿颤抖、一字一句,骤然从喉咙发出一声嘶喊:“我、有、冤、情!”
声嘶力竭,如同喊了成千上百次那样。
世道越乱,有冤情的人就越多。像金栗这种一步步爬回来、能够开口喊冤的人,已经是万里挑一的幸运。
五年前,金栗继承了父亲的手艺,成为了盛誉不断的匠人。随着金栗日复一日的用心钻研,他的工艺引起宫里人的注意,宫中内务府的魏连海魏公公亲自出面,给了金栗二十五斤黄金,命他做一批金饰,用以腊月宫宴赏赐贵人。
金栗虽然手艺远近闻名,但从前帝京未曾迁到燕都之前,金栗也不过是给燕都得达官贵人做些金饰,魏公公派人来,金栗自然诚惶诚恐,不敢懈怠。金饰做完之后送往宫中,果然很受宫中贵人们的青睐,他所做的样式一度引发热潮,魏公公因此还赏赐他们一处田宅。
金栗一家得以生意日隆,过上衣食富足的日子,有宫中御用的美名。
然而好景不长,一年之后,却闹出宫内库房中金饰掺假的丑闻,查办下来,正是年前魏公公命他做的那一批。官吏搜查金栗家中,搜出十五斤黄金,金栗很快下了大牢。
受审堂上,许蓝山为主审人,金栗认出那批金饰是仿造他手艺的赝品,并非出自自己的手,自此才知晓本该是六十斤黄金,魏公公在中间吞了足足有三十五斤,便执意不认罪。公堂上,人证物证俱在,最终他无法辩解,只能画押认下,一家被判流放。
荣华富贵转头空,他带着妻儿流落至瘟疫遍地的北方,途中七岁的儿子染病而死,妻子亦被冻死在雪中。饥寒交迫之际,他竟又遭人追杀,险些身死山下,不得已改名换姓,奔逃辗转,如此五年,其中的病痛血泪,却并非言语能够一一表述。
“下狱审问,我告诉许蓝山我有冤情,他命我悉数说出此事前因后果,便说他知晓了,倘若属实必会还我清白。到了堂上,他却字字句句都在逼问我从未做过的事情,要我承认自己窃取了三十五斤黄金,我才知道他原来已经和魏公公狼狈为奸!”金栗沙哑的声音因发怒而剧烈颤抖,“他们见我不肯认罪,便想屈打成招,我可以坚持自己的气节,咬紧自己的牙关,可他们见我骨头硬,竟用我的妻儿来威胁……好,我认了,我认罪了!”
没想到此事的隐情竟是贪污勾结,以匠人作为替罪羊,逃过罪责。金栗神态不似作假,叙述之时隐隐有悲郁愤狂之感,奉仞听他如此陈述,不免动容。
他年少任侠,厌烦官场斗争,本不欲过多参与朝政,即便金榜高中也不过是为了家中期望。到断金司,他以为此处是拔乱反正、肃清天下之地,然而所见所闻皆是白云苍狗、世情不公;圣上或许是明君,可有的事积弊已久,便成了规则,只要能够获得利益,巨象又怎会在乎足下蝼蚁?
断金司为天家所用,只按吩咐行事,金栗此案连杀七人,或许已有人夜不能寐,吕西薄所说的就地格杀,已经是在告诫他不要多生事端。
寒意逼向脊背,奉仞强压心潮浮动,继续追问。
“金栗,若如你所说,你如此潦倒,连自己都朝不保夕,如何能够回来杀人报仇?”
金栗沉默了一会,叹气道:”告诉你,也无妨。这些年,我将什么事都往肚子里咽,在病痛将死之时,却得到了一个人的救助。他帮助我躲过了帝京的追杀,安置我于隐蔽的地方改名换姓。我看出他绝非常人,便将自己的事情告诉恩公,请求他将我送回帝京。我不为其他,只想亲手手刃仇人,他为此极为动容,告诉我此事他必会为我报仇雪恨。”
金栗露出一个丑陋的微笑,语气极为痛快。
“五年间,他将此事散播于天下有为之士耳中,为我募集义士。这七宗杀人案,正是各位恩人分别所做,于帝京杀了五年前与此案相关的仇人。”
难怪七个命案,各有不同,找不到因果关系。
如此手段,若用在好处,是仗义出手,若用在坏处,便是搅弄流言。能够募集义士,这个恩公定是颇有势力的江湖中人,奉仞又与身旁那人对视一眼,那人一直安分听着金栗陈述,见他看来,颇无辜地眨了眨眼,做了个口型:不是我。
看他听闻这种事情面不改色,甚至百无聊赖,恐怕也没有那个好心去帮素不相识的人报仇雪恨。奉仞心中突兀生出一种莫名的笃定,末了,又说不明别扭,分明……他们今夜才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挪开视线,拨开微乱的心绪,专心于眼前。
“那人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他对我的恩德,我一辈子也偿还不了,这些人都是我要杀的,与恩公无关。”犯下命案,金栗却并不惶然,反而渐渐镇静下来,自顾自说话,“恩公有事要离开帝京,便在流焰塔中为我布置了机关,让我暂且居住在其中。我说,从前我家天儿还在的时候,总说想看流焰塔的烟火,只要让我为天儿放一次,我就知足了。恩公许诺为我找来很多烟花,今夜燃放过后,便让人带我离开。”
他扶起许淮,将烛灯靠近,照得少年的细腻面庞微微发光,神情恬静,尚不知晓在发生什么。他半靠在金栗的身上,借着光亮,奉仞看清许淮脖颈上缠绕的细绳,蜿蜒而下,与金栗用薄被盖住的东西相连。
“这小子是许蓝山的独子,不知道怎么,竟然找到这里来了。我本想掐死他,因为他们也一样害死了我的儿子……我的手刚放在他的脖子上,看着他的脸忽然想到,若天儿长大,与他的年纪大概相仿,我便下不去手了。可他要承担着仇恨长大,就像我一样被仇恨所折磨,而我很快就会死了,他的仇恨无处可报,只会一直纠缠着他一生痛苦……”
“这些年流离失所,改换身份,我同一些江湖人学会了一些东西。这两天我用流焰塔曾留下的东西,与恩公赠我的烟火,做了许多火药,如果点燃,不知道能炸毁多远。“
他语调平和,看着许淮的目光几乎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无异于惊雷。
塔内几人骤然色变,流焰塔在平乐街的东面,周边居住许多商贩百姓,现在深夜都熟睡家中,倘若引爆方圆几里,必然伤亡惨重。
此番他们前来,并没有让断金司的人在外面接应,更来不及疏散。
奉仞于黑暗中皱起眉,他尾指扣进掌心,尽量放缓声音:“金栗,你若有如此冤屈,断金司愿担保为你查明真相,还你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