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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出丝丝缕缕的不安来。
裕王且都能知道他们去过宁王府的事,宫里铁定也知道了,而且能知道得更清楚。
皇上要是听说了他们在陆氏那里停留过,问过那些话,会做出些什么猜想?
庄和初在宫里向瞿姑姑问了那些话,瞿姑姑又会做些什么?
去宫里找瞿姑姑这事,最要紧还为着藏在那公服里的秘密,如今是攥住了一个比料想中更大上百倍,也更沉上百倍的筹码,可这筹码该要怎么用,才最为妥当?
还有晋国公府,由秦令宜出面与她结成一伙,然后呢?
再远一点的,还有那离奇葬身火海的两国使团,百里靖费尽周折呈上的裕王当年在南疆的秘密,皇上又打算作何处置?
千头万绪,像许多股浪涛,源头不同,却一同推着这些人无法回头地往前奔。
还有眼前的这个人。
也不知是些什么压着他,但她一日比一日更清楚地觉出,这人就快要不堪重负了。
千钟有些担忧问:“明天来的,是个什么人呀?那人保准会去梅宅吗?咱们要不要换个更安生的地方?或者也做点别的打算?”
庄和初慢慢咽下那一口香甜,最难安抚的心跳也全然稳住了,开口已是一派如常的平和静定。
“放心,都在预计之内,他一定会来。”
他有成算,千钟便也不多追问,只又问道:“还要我准备些什么吗?宁王府的事,多亏你想在前头,叫我做了准备,不然裕王突然那么一问,非把我吓呆了不可。”
他是将这撒谎的事托付给了她,但之前看着她在门外院中捏起一撮土揣起来的时候,想破天去也没想到,她是做的一番什么打算。
天晓得她献出那一撮“龙气”的时候他忍笑忍得多么辛苦。
想着她那番精妙绝伦的胡说八道,庄和初眉眼间不由升起一抹柔和的笑意,“不用准备什么,只是……我还想与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千钟忙搁了筷子,认真听着。
“今晚,我能不能睡在这里?”仿佛是为了让这话当真有个值得“商量”之处,庄和初又道,“想睡得与你近一些。这样,你进我梦里来,可以少走一点路,来得快一些。”
千钟没有立时应声。
昨晚在梅宅,庄和初送她回到她住的沉心堂后,说是还有些案头上的事要做,就去春和斋过夜了。比起虎狼环伺的裕王府,梅宅已是足够安全的地处,千钟也想要独自静下来好好捋一捋头绪,便没勉强留他。
不知他是昨夜没能歇息好,伤情当真有了反复,还是如他所说,刚刚梦到了什么,千钟总觉着这人今日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
“你的伤,到底要不要紧?”千钟板下脸道,“你说老实话,要不然,今晚你就……我就睡到院门口去,离你要多远有多远。”
“伤情不要紧。”庄和初很老实道,“是在医馆里用了些药,故意做给裕王看的,对明日的安排,有好处。”
千钟听得直皱眉头,“你可是应过我,往后做筹谋会把你自个儿的平安算在里头。”
“已算过了。”那被她埋怨的老实人颇有些委屈地垂了垂眼,“怪只怪我身子不争气,已是大不如前,还自不量力。”
明知这人耍赖,可一想到他如此劳心费神甚至舍命地筹谋是为着应她所求,千钟也舍不得再说什么责怪的话。
何况,只看他今日这样子,不守在他旁边,她也根本不敢睡。
千钟唤人来简单收拾过,早早上了床,也不扰那似是又睡沉了的人,只一声不响地在他旁边睡下。
庄和初在一片黑暗中合着眼,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出她每一分动作。
静静待了良久,待到枕边的人已好一阵没有一丝动作,气息也渐渐平缓下来,庄和初缓缓蹭着被子将手一点点挨过去,轻轻,轻轻地贴靠上她顺在身侧的手。
一线相接,便小心翼翼地停住了。
就容他再卑劣这最后一次。
真的最后一次。
那浅浅一线的肌肤相亲处尚未融合二人的体温,千钟的手忽然收走了。
庄和初心头刚刚一空,就觉那收走的手与一整个人一并挨了过来,将他满满地搂住。
庄和初微惊,故作若无其事问:“怎么了?”
那搂住他的人尤嫌不够近似的,又向他怀中蹭了蹭,轻轻道:“我感觉到了。”
“嗯?”
“感觉到……你想梦见我了。”
第218章
清早天微微明,庄和初就唤了千钟动身去梅宅。
昨日裕王已做了吩咐,他们出门未受任何拦阻,裕王府的马车也还是如前日一样,将人送下就干干脆脆地走了。
一进梅宅,庄和初点了两个身强力壮的护院随他出门,却让千钟留下。
“我在春和斋为你留了一份功课。”
的确是好些日子没有好好学字了,千钟一口应下,寻到春和斋时,书案座前已端正放好了一只扁扁的书函匣。
匣子里是一册书。
一册新书。
之前有段不便来找梅重□□字的时日,庄和初也曾挑了些书册给她,那些书已被收理得很是妥善了,仍能看得出有经多次翻阅后不可避免留下的痕迹。
这一册却一点也没有。
实在是太新了,新得好像刚刚装成,四角与边缘平整得似是从未自这匣中取出过,一打开匣子,就已闻得一阵新鲜的墨香。
千钟纳闷又小心地将之取出,信手翻开一页,一眼落上,惊得整个人蓦地定住了。
书册是崭新的书册,里头的字句却都是她见过的。
是陆玉尘的那些字条。
经匣里那些陆玉尘亲笔的字条还留在宁王府。
这一册,是拟着陆玉尘的字迹,将那些散乱在经匣里的字条按着日子先后的顺序一日一页、一模一样地誊写下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些她最为熟悉的字迹,将其中那些对她稍有难度的字以朱笔一一圈点出来,在天头地脚处以她能识得的同音字注了读法,且仔细做了释义。
千钟忽然明白,庄和初那晚说的案头事务,就是在做这件事。
将那些字条暂留宁王府,是因为如今尚是命途难测,身不由己,留在那里更为稳妥,她没有什么不情愿。
可一想到,那些隔绝于天日十七年之久的字句,是她与这世上最期盼她到来的人之间唯一一件能看得见、摸得着的连结,把它们收回那经匣时,心里终究有些不舍。
这分不舍她一个字也没有说,竟也被庄和初看穿,柔软地放在心上,
一页页轻薄的纸满载着一份未曾谋面就已深重到无以复加的疼爱,又叠着一重细润绵厚的心意,比百两金还要沉上千万倍,沉得几乎要叫人拿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