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恂也没说什么,如今再不必顾虑什么了。

谢恂又一叹,丢开这无用的东西,“又是面具又是斗篷,你这些个花里胡哨的心思,若都好好用在正途上,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境地了吧。”

刑架上的人似是被极大消耗了体力,缓缓抬头,未开口,先吃力地咳了几声。

“司公此言差矣……”咳声落定,再开口,虽暗哑虚弱,仍字字清晰平和如旧,“过往第九监,为保在此当差之人严守秘密,一入此地,便再不能出,终生不见天日,这才是这处密牢被司中人唤为阴间之故……以面具遮住彼此及往来者面孔,再辅以合宜的班次编排,多重监察管束,便可使这里至少八成的人,能如其他衙门官差一般,可以在下值之后回家去,看看日月星辰,看看灯火,看看心里惦念的人……看看他们在此付出非人之劳苦,所守卫的一片太平。”

刑架上的人缓缓说着,稍稍抬起目光,落在谢恂身上那件厚重的斗篷上。

这领彰示着皇城探事司总指挥使身份的斗篷,上面的金丝银线比他第九监指挥使的那领更繁复,更夺目,也更威严。

但面料底色皆是一样的。

“至于这斗篷……在此处,被这青蓝火光照着,似是一片乌黑,但只要走出这里,被天光、被寻常灯火一映,便能发现,它其实是赤红的。因此,他们每一次离开这里,都会得到一次警醒,黑,只是唬人用的伪装而已,朝廷与他们自己,都不曾忘记他们的一片丹心。”

谢恂眼见着那刑架上的人又抬了抬眸,直望进他眼中,目光尽是一片比这密牢更为冰冷的寒气。

“所以……这里不是什么阴间。这里的鬼,便是有,也就只有司公你一个。”

谢恂怔然片刻,忽而失笑,放声大笑,苍老的笑声在空阔的四壁间回荡着,如无数九幽厉鬼盘桓着尖啸。

笑声落定,仍有骇人的余响。

“庄和初啊庄和初……杀过那么多人了,还是去不掉这一股子书生的酸腐气。”谢恂弯着笑眼摇摇头,撑着拐杖,慢慢踱去刑架旁那一排排悬列石壁上的刑具前。

自坐上司公的位子,谢恂便没在各监差事的细节上多做过问。

庄和初接手第九监以来,审讯之事上鲜少有迟迟不得结果的情况,交来的供词上一般不会提及审问的过程,谢恂也未曾细究,这会儿走近了细细看着这些刑具的磨损,便知道,这些年来从未有它们的用武之地。

谢恂伸手,在这一个个昔日熟悉的老伙计上轻轻抚过。

“明珠蒙尘,可惜了。想当年它们在我手上,有一件算一件,可都是物尽其用的。用这个,我可以从人身上剐下一千片肉,还保他气息不绝……这个,可以敲断人身上的每一根骨头,而皮肉分毫无伤。”

谢恂边说着,边一一取下,又一一放了回去,“不过,这些都是对外人的招数了。不管怎么说,你在我手下当差这些年,单凭这道情分,也要对你关照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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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具尽数陈列在刑架之后,捆在刑架上的人看不见背后之人在挑拣些什么,依旧面不改色,平静如无波古井。

“下官提醒司公一句,这囚室中只你我二人,无第三人录供词为证,不合章程,便是我在司公关照之中吐露了什么司公想听的话,也不能作数。”

“诶,谁说是要问什么供词了?”谢恂一面在琳琅满目的刑具间兴致盎然地寻觅着,一面和善地道,“今日来,只是想与你推心置腹地说说话。你说你啊,也不是毛头小子了,有家有室的人,还是这么不知轻重,放着大好前程不要,非要走条绝路。”

“下官不知,司公所谓的大好前程,意指为何?”

谢恂无奈笑笑,“与你说了那么多遍,看来,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心里去啊。”

“若司公是指,照您的吩咐,拿钱办事……那司公昨夜拿与我看的,有关两位外使的司中存档,为何在几道关要处皆有篡改?倘使下官当真照此安排行刺,绝无成算。”

刑具前那不时传来的悉索声不知何时断了,话音略略一停,便是一片死寂。

刑架上的人就在这一片死寂间缓声道:“所以,自一开始,司公便没想过给下官什么大好前程,下官无论进退,皆是绝路。对吗,司公?”

良久,才听身后刑具前传来一叹,“非也。绝路与绝路之间,也有区别。”

“有何区别?”

那在刑具间寻索的悉索声再次响起,“你乖乖听话,我会心情好些,你的绝路,走起来便会比如今这条轻松许多。”

第160章

这些刑具已许久不曾应过差事,仍在这显眼的地处搁着,也不只是为唬人用的。

庄和初接掌第九监以来,从未明令禁用刑具,只是他多得是审问之法,对症而用,简便高效,又不难传授,时日一长,这些刑具俨然就成了累赘。

动刑是件极耗心力的事,若非生性痴迷此道,单为一份差事,自然是怎么省事怎么来。

谢恂精通医理,深知人身致命之处何在、极痛之处何在,最擅施极刑而不死,即便如此,他也并不喜欢以刑问供。

以他旧年掌第九监的经验,能够格进这密牢的,没有善人,也没有蠢人,更鲜少有真正的软骨头,以刑逼供,往往费上一大顿子力气,到底只拿到一叠尽是胡诌八扯的废纸。

上了年纪之后,体力愈发金贵,身份也愈发金贵,谢恂更是懒得脏这个手。

今日他要破例动一动这些,也不是为的审问。

庄和初这把骨头绝不是这些物件审得动的,况且,交给宫里的东西,他早已备好,无需再添只字片语。

庄和初说与不说,说些什么,都是一样。

“进退都是绝路,你便想着,搏一个死地求生。对大皇子痛下杀手,还将两国外使牵连进来,以此将自己变成朝廷要犯,皇上必定会慎重查察此案,如此,便能自你的身上打开口子,你便能就势牵连出我,再由我牵连出裕王。是做的这番打算吧?”

谢恂絮絮说着,在刑具间徘徊良久的手终于落定,取下一把马刷子模样的物件,一面支着拐杖朝一旁的水桶缓步踱去,一面沉沉叹气。

“想是我往日里对你寄望过高,这番死地求生之策,委实令人失望啊。皇上怎么想,且不谈,只说你对大皇子——”

“皇上怎么想,为何不谈?”刑架上的人忽地开口,声量不大,却足够将谢恂的话拦腰斩断,而后在一片死寂里淡淡又道,“司公不敢吗?”

谢恂怔然转头,费解地看向刑架上的人。

不是费解这句话,而是费解这个人,明明仍在刑架上以甚是屈辱的姿态捆缚着,狼狈不堪,可不知怎的,谢恂竟有种自己在被这人审问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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