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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扬州至京城这段水路十分单调,景色变化也十分迟缓。岸边绿意愈发稀薄,取而代之是大片的褐色和枯败。久违的北方寒风比南方湿寒冬风硬朗不少,打在站船头的容显资脸上,像是沾了盐水的鞭子。
她抬头望向苍白色的天,有一雁阵南飞过去,与她航向相反。她低头望向远处,京城的轮廓匍匐成一条线。
容显资感觉到有暖意覆上她肩膀,回头是季玹舟为她披上了斗篷。
季玹舟抬手摘下容显资鬓间的白花:“阿声,你不必缟素,若非礼法要求,连我也并不想为那人守丧。”
三日前,京城突然传来急信,季家庶数被判斩立决,打得容显资和季玹舟措手不及。
按常理来说,季家庶叔掌权三年,瓜葛众多,这案子起码能拖三月。可从宋瓒搜罗了那些罪名到他人头落地,居然才一月有余。
像是什么人逼着他死一般。
得知季家庶叔死讯时,容显资正在船尾和季玹舟赏夕阳,那信鸽翅膀扑棱着打到了她眼睛。眨巴出泪珠后她缓缓睁开眼,却瞥见藏在一旁的宋瓒,扬眉冷笑地看着她。
季玹舟察觉她的不对劲,顺着她视线回头看去,却只见空空如也的船廊。
那股忐忑愈发强烈,宋瓒那一眼让她有些恶寒,勉强扯出个笑看向季玹舟,只道无碍。
好像是知道了什么,季玹舟也并未追问,只将她拢在怀里。
眼下容显资的笑与三日前的笑一样牵强,季玹舟眼底情绪翻涌。
“我也不想戴,但京城人多眼杂,有备无患。”容显资拢拢披风“反正也就当个发饰,酒肉我还是照吃不误。”
季玹舟笑笑:“到了京城,我给你打点白玉簪子。”
旁边传来动静,是仆从在搬辎重,孟回正盯着这群人。
他一个转头,看见了容显资二人,含笑上前:“容姑娘,季公子,估摸着辰时末便可靠岸至京城。二位可收拾好了?”
季玹舟躬身见礼:“劳烦孟提督记挂,已然妥帖。”
孟回挑眉,看了眼四周,走上前去:“容姑娘,别怪咱家没提醒你,现在季公子正服丧,至少也得明年这个时候季府才能办喜事,要是再赶上个什么,保不齐得多少年了。您过几日便十九了吧。”
容显资不说话,面无表情看着孟回,倒把他看得有些尴尬。孟回摸摸鼻子:“那不是还有一个吗。容姑娘你救了他,再加上现在山东的生意,宋府侧夫人也是做得的。”
这话把容显资说笑了,她握住季玹舟的手:“你劝我红杏出墙时,可以避着点我相好的吗?”
孟回暗道就他对您的情谊,您让他做小我估计他都说不了一个不字。
他瞥瞥季玹舟,见他仍不羞不恼地看着容显资,明摆着没把自己说的话当回事。
没了情根的孟回摇摇头走开,结果身后传来季玹舟温和却暗含不悦的声音。
“孟提督,阿声值得任何人的正室。”
......
你该生气的是这件事吗?!
忽然船身震荡,破冰声伴随着纤夫号子声响起,那远在天边的城郭轮廓也具体起来,巍峨的楼门在青灰色的天幕之下森然俯瞰众生。
舷梯搭好,宋瓒兰席等人也从船舫出来。
到了京城,二人的装束也变得正装华服,宋瓒一身大红织金飞鱼服,明明得体肃穆,容显资却总觉得有股阴寒血气。
见到容显资二人,兰席抬手揖礼:“待下船后,我同宋瓒孟提督便要先进宫述职了,下次见面或许得是容姑娘同季公子的成亲礼了。不过相识一场,容姑娘若在京城孤独,只管知会兰府,婷婷也是爱玩的性子。”
还没等容显资开口,一旁的阿婉就婉拒了他:“兰大人说笑了,我也在京城,容姐姐怎会孤单。”
随后阿婉上前:“容姐姐,我得先去宋府拜会季夫人,待安定之后,自会前去季府寻你。”
容显资点头:“你得改口称母亲了。”
季玹舟躬身:“劳烦阿婉姑娘代我照拂姑母一二,如有任何需求皆可告知季府。”
巳时一刻,众人拜别,各行其事,并无不妥。
宋瓒不知何时走至容显资身边。
“一会儿见。”
第37章
巳时正, 一辆黑漆平顶的马车,在大街的青石路上,不疾不徐地行着。宋瓒走前那句话一直萦绕在容显资耳边。
季玹舟斟了一杯茶递过去:“阿声, 我要先去季府看望母亲, 给父亲上香。随后还得再去宋府拜见姑母。你若是疲于应对,可以直接去我院子歇息。”
容显资接过茶:“我也没有混账到去了别人家,还不拜见长辈的地步。”
那句“别人家”刺到了季玹舟的耳朵,他抿唇道:“过几日我便在京城另辟府邸。”
容显资笑笑:“那得让我选。”
说完她抿了一口茶, 眼底的忧虑却始终散不开,她自言自语道:“或许‘待会儿见’是指拜见你姑母吧。”
闻言季玹舟脸色有些凝重:“抱歉阿声,我也不能确定他那句话是何意。”
容显资深吸一口气:“管他呢,我们既然猜不到,那就不猜了。谁和他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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隅中之末时, 容显资和季玹舟到了季府门口。
京城早有传闻,季府那先老爷的独子还活着, 不日将归京。路人纷纷探头望去, 只见一缟素男子扶着x一俊美女子下车。
季家老爷的白布刚撤下, 季府又挂上了庶叔的。
朱梁未施彩画,屋瓦皆是寻常青灰,门楣更无半点斗拱装饰。容显资明白这都是“商人轻贱”的规矩。
只是本就素雅的府邸又披麻戴孝, 更显悲凉了。
然在规格之内, 仍可见其富足。广亮大门规制,虽素面朝天但木料厚重。青瓦单调,却色泽光润。
门口管家应该等了许久, 见马车停下就大步上前,哈腰含笑:“公子回来了,这位便是容姑娘吧?”
容显资礼貌回笑。
“李叔, 劳烦先带我去为父亲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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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刚到,季玹舟同容显资便到了祠堂门口。
容显资家里刨地三尺,四家姓里都挖不出一本族谱。她看着祠堂的黑漆门,有些无措扯扯季玹舟衣角。
“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祠堂的规矩。”
季玹舟牵过容显资的手,捏捏她手心:“你就算哪步不合礼制了,又有谁能说你一句?”
旁边的管家侧眼撇了一眼,到底不敢说话。
进门便是牌位,一边的丫鬟奉上三炷香给季玹舟,容显资随后伸手,却和丫鬟大眼瞪小眼。
丫鬟有些慌张,按理容显资尚未同季玹舟结亲,并无必要上香。
季玹舟柔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