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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他也正在看着我。
秋风卷落叶,向旁人盖住我们说话的音量。
这场对话依旧只发生在两个人之间。
鹤翊略显轻慢又胜券在握的话语徐徐传入耳朵里。
“你生气,是因为我让你不安。”
“作为弥补,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一个可以让我身败名裂的秘密。”
出乎意料。我以为他是真单纯,却没想还藏着一副玲珑心思。
而面对这种不太道德的行为,我没有说出一个不字,陷入短暂沉默。
拿住鹤翊的把柄,我就不必担心他会捅出什么篓子。虽然会让这场他期待的友谊变质,但是他已经主动将把柄送到我面前,我也要给自己留个底。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走在我的前面,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他没有回头,就像是料定了身后会有人。
我们走入露水深重的灌木丛小道,脚边低矮的叶尖刮蹭脚踝,早已愈合的伤口被刮得有些刺挠,弄得我心里莫名毛毛的。
理智回笼,我忽然意识到比起掌握对方把柄,我应该担心知道鹤翊的秘密后我会不会被灭口。
因为他说的,远不止一个秘密。
他随手揪了一根草,边走边在空中甩,慢悠悠地说:“外界眼里,我是鹤立枫最小的儿子。”
“但我还有一个身份,是私生子。”
鹤翊十岁之前,是跟着母亲长大的。母亲Vanessa是个英国人,来中国做交流,是个浪漫又专情的文学生,敢爱敢恨,因为有和鹤翊同样惹眼的美貌和漂亮的羊毛卷,来到学校没多久,就获得一大批追求者。
对于追求和爱情,他的母亲有她的原则:主动争取获得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爱。
追求者从一开始便大胆示爱,这样的情感廉价、不对等,再者,她毫无心动的感觉。
直到她遇到鹤立枫。
鹤立枫大她六岁,以杰出青年企业家来到她当时在的学校做宣讲,她被台上极具东方男性特有的含蓄内敛,温润优雅的气质所吸引。
她成为一个追求者,对鹤立枫展开了热烈的追求,在那个年代,女追男会被认为是不矜持,她却不认为追求喜欢的人会是件多么抹不开面子的事。刻入骨髓的浪漫细胞作祟,让她认定这是寻求真爱的过程。
鹤立枫很难追,他一心忙于事业,无心在意这只漂亮蝴蝶对他的倾心和爱慕。但时间久了,也不免被她的纯粹和活泼所打动。
试问一个隔三差五蓄谋偶遇,总爱用一双灵动的绿眼睛望向你,偷瞄你,注视着你的漂亮女人,正常人很难做到去彻底忽略吧。
何况她还总会发自内心地说:“我喜欢你,我想追求你。”
鹤立枫为数不多的人性体现,就在这个时刻。他愿意施舍出一点耐心,来对她做出回应。一个下过雨的晚上,他来到等候在花坛边,撕着小雏菊花瓣哼歌的人面前。
鹤翊描述的细节里,有鹤立枫少有的停顿、犹豫,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我对你没想法,不必在我身上花心思。”
被拒绝了,Vanessa也不觉得太难过。绕着人慢慢转一圈,又回到原点,定定站在人面前,给了对方一个吻。
想要就要得到。
这是鹤翊母亲一向恪守的信条。
同样的,鹤立枫也很清醒。他依旧愿意施舍出一晚的时间,来陪她胡闹。
翌日清晨,他便消失在了酒店床边。
Vanessa太过专情,她知道一切还未结束,她愿意像飞鸟、像蝴蝶那样不知疲倦地一直飞,直到鹤立枫停住前进的脚步,回头迎接她。
那会是她的归宿。
她就这么想了八年,从鹤翊出生,到鹤翊八岁。而她自己,从决定为单方面的爱留在中国那天起,就注定坎坷。她修完了学业,但签证到期,毕业后只能干干翻译、外教的小兼职,多半是小公司或者有钱家庭才会偶尔联系她,没活时,就在楼下西餐厅打杂。
鹤翊出生时,她已经能够说出一嘴流利标准普通话,因此鹤翊打小就是双语教育,领先同龄人八年。
面对鹤翊时,比起母亲身份,Vanessa多数时候像一个长姐、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鹤翊自出生起,就没挨饿受冷过,因为他妈主张穷什么都不能穷孩子。虽然有时Vanessa花钱没什么度,偶尔会存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尴尬情况,但那时的鹤翊精神富足,光是听他的痴情母亲和无情爹的爱情邂逅都已经气饱了。
六岁的鹤翊已经通晓父母之间的来龙去脉。
他大声发问:“你说爱要靠自己主动争取,那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你就不用那么累,半夜还要洗盘子。”
遭到Vanessa一记敲脑壳,她有自己的高傲和底线,“我不要,怎么都不能让他看到我这么落魄,我不想要向他示弱,如果他还对我有所留恋,总会来找我的,他现在比以前更强啦,要找一个人,轻轻松松的。”
她蹲下来和鹤翊说:“而且我现在有你这个宝贝呀,我也没有那么爱他啦。”
鹤翊十岁时,Vanessa就因常年干粗重琐碎的活,熬垮了身体,大多数时候躺在床边。听着正在闪雪花的老电视机播放红枫公司上市的本地新闻。
她把踩在凳子上,双手握着大勺在锅里卖力转圈熬粥的鹤翊叫过来。
“小宝。”
她说她突然悟得真理,现在必须要让他牢记于心。
“男人有钱会变坏,这句俗语是真的。”
鹤翊看了眼电视,看见那爹挽着一个女人。回过头,Vanessa支着脑袋,陷入沉思,没有再看电视。
紧接着,又补了一句。
“有野心,也会变坏。”
鹤翊想,也许原本就是坏的呢?但他没有说出口。Vanessa一向爱说话,此时突然的沉默,鹤翊选择借口去关炉灶的火。
他机械地搅动锅里的粥,听着一墙之隔的人,传来低低的啜泣。这是他第一次听到Vanessa在哭。
她的坚持如泡沫幻影,不堪一击,只是靠费劲的自欺,勉力坚持近十年。
如果讲求输赢,Vanessa输得彻底。
从这天起,Vanessa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她没能熬过寒冷的冬天。
鹤翊和往常一样陪在她身边,躺在她的身侧。
时不时问她:“妈妈?”
Vanessa就笑,声音已经很虚弱了:“好难得,你要不多叫我两遍。”
鹤翊就说:“Vanessa,你恨不恨他?”
“不会,我争取过了,但不是什么事都能得到回应,是我太自负。”
鹤翊不认同母亲这种自贬,但年幼的他想不通,只是下意识想去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