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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村间柏油路,口吻轻松:“身体还不错的话,能多陪你几年。要是万一遗传了我妈的病,英年早逝,也不耽误你找下——”
未说完的话,堵在喉咙。
陆炡停下,感觉到脖子里的皮肤洇上温热湿润,搂着他的胳膊在轻轻抖动。
短暂错愕,他低头轻吻了下廖雪鸣的手背,“舍不得我死?”
手臂收得紧了些,廖雪鸣点点头。
他笑问:“为什么舍不得?”
廖雪鸣几乎没有犹豫,语气坦然而无助:“因为我爱你啊。”
闻言,陆炡没说话,余光瞥向道路一旁的空地。
为响应提升国民身体素质的政策,上级拨款用于修建村子体育广场。
款项经过层层审批,一削再削,最后只铺了二三十平米的水泥地,钉了几个品牌捐赠的健身设施。
他走到石头棋桌旁,掸了掸凳面上的土,将廖雪鸣放下,使其坐好。
陆炡单膝蹲下,摆了摆他的腿。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交叠,延长。
他仰头注视廖雪鸣,握着一只手,轻声问:“听没听说过有一种死,叫做‘孤独死’?”
廖雪鸣点头,“民政学院的老师在课上放过纪录片。”
孤独死。
即死者在无人陪伴、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死亡,往往死后很久也没被发现,更没有人认领遗体为其送终。
据世界上严重老龄化的岛屿国家数据统计,每四个高龄男性之中,就有一个因无人在身边照顾和陪伴而“默默离开人世”。
曾有过尸体被家养的猫啃食的案例。
“在认识你之前,我曾经预设过这种情况。我不会有爱人,更不会有孩子。想着被猫吃掉,也算不错的遗体处理方式,比火化成一捧灰有意思。”陆炡眼神温柔,抬手擦过小朋友脸上的泪迹,“现在不一样了,有人爱我,有人帮我收尸,还能让我体面的离开,多好。”
眼泪再次溢满眼眶,廖雪鸣哽咽,低下头:“我做不到。”
“可以的,我相信你,所以把身后事托付给你。”
“......为什么相信我?”
陆炡站起身抱住他,微微俯身使对方的耳廓贴在自己胸前,学着他的语气:“因为我也爱你啊。”
干燥的冷风吹过泪水打湿的皮肤,又痒又痛。
廖雪鸣不再哭了,合上眼睑,点头,“我会做好的。”
老房子没有淋浴设施,天气冷不方便洗澡。
所幸黄土没进到衣服里,用热毛巾擦拭后,两人换上了干净的里衣。
想到山间夜里冷,陆炡收拾行李时,顺便把电热毯找出来塞到了后备箱。
廖雪鸣裹着棉被坐在热乎的床上,低头看着检察官给他又渗血的伤口涂上碘伏液,缠好无菌纱布,末了打了个蝴蝶结。
陆炡将他的腿放回被窝,压压被子边,问饿不饿。
想到检察官也没吃饭,廖雪鸣应声,“中午有邻居大娘送的肉卷和玉米粥,我去热一下。”
陆炡按住他的手,起身,“你老实呆着,我去。”
廖雪鸣每月都会定时回老房子打扫清洁,锅碗瓢盆和家用电器都收纳在矮橱里,套着防尘的塑料袋。
陆炡找出个老式的电蒸锅,冲洗后把灶上盖着的餐食放进去,按下二档键。
等待中他打量起这座老房子。
说老,其实也不老。二十年前灾后重建新修的砖瓦房,比掺着麦秸的土房结实得多。白色的墙壁微微泛黄,雨后受潮裂了几条无碍的细缝,而南墙上的一副挂历吸引了陆炡的目光。
他走过去,看着上面被厨房焦黑油烟黏着的日历。
时间停留在二十年前的十二月七日,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二十一个节气,大雪。
挂历图画是唐代雪景图,配着元稹的诗《咏廿四气诗大雪十一月节》。
诗句中的“积阴成大雪”的“雪”字,以及“玉管鸣寒夜”的“鸣”字被炭笔圈了出来。
组成一个“雪鸣”,大概就是小朋友的名字来源了。
看来廖阿努还是稍微琢磨了一番,至少没像自己一样随意弄了个汉族名。
电锅响了,陆炡正要收回视线,忽然瞥到右下角的字迹,几乎被油渍覆盖。
Цас,西里尔蒙古文。
他盯着几秒,打开了手机的翻译软件。
是常见的蒙古人名,雪的含义。
在西里尔语中有双重解释。
一种象征生命起源的春雪,滋润游牧民族的草原。
另一种则是灾难,冬季雪灾湮灭摧毁万物。
吃好饭洗漱后,电热毯已经温暖了每一丝棉絮。两人依偎在床头,陆炡将廖雪鸣揽在身前,下颌靠在他的肩膀,听他讲着关于这座村庄大大小小的一切。
回忆起多年前的一场大雪,附近有个村民不慎在林子捡柴时突发疾病去世,被寻回遗体时已经冻得关节不能弯曲。
在讲完老廖教十二岁的他如何用流动的热水软化尸僵后,陆炡不动神色地问:“好像你以前的记忆,都是关于你师父的?”
“毕竟那时候只有师父一个家人。”廖雪鸣摆弄着放在他腰间的手,腼腆地笑:“不像现在我身边有了很多家人,魏哥,静姐......还有陆检察官。”
陆炡轻笑,吻了吻他的后颈,有些痒,身前人情不自禁地颤抖脊背。
垂眼盯着这片渗在血肉里的青色颜料,他喉结微动,声音低了些:“那你还记不记得你的父母,或者和师父来这里之前生活的地方?”
第58章 我们以后养只猫
“不记得了。”廖雪鸣顿了顿,严谨地补充:“记得一点。”
他说偶尔会在午睡太久的傍晚醒来,或者忽然惊醒睁眼的午夜,脑海零丁闪过草原和牛羊的昏沉画面。
“还有......”廖雪鸣下意识摸了摸脖子。
几个月前在草原餐馆被老板无故袭击时,那些诡异场景在眼前挥之不去,奇怪的铃铛声荡在耳边,余颤中引得心悸。
陆炡察出他神色的异样,“还有什么?”
廖雪鸣摇摇头,不想再谈这件事,只说自己也记不清了。
气氛沉着片刻,陆炡握住他的手,低声问:“那你想不想知道过去,比如你的妈妈,爸爸,还有你出生的地方?”
廖雪鸣想了想,说:“您等我一下。”
他起身下床,掀开正对窗的柜桌,从里面端了只掉漆的木盒子回来。
取下摇摇欲坠的铜锁,里面放着些杂物,“是我师父的遗物。”
干结成块的石膏,氧化发黑的银抹刀,镊子、缝针、鱼泡做的线等,多是些在技术落后的年代,修补遗体所用的老式工具。
廖雪鸣拨了拨,从最底层拿出个起着毛边的羊皮笔记本,“这是师父生前用来记事的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