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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而密的眉毛,肉桂色的皮肤,混血儿的长相。他伸出手,与两人握了握。

“你在这一片工作吗?”陈希英问。

“啊,是的。我去年刚假释出狱,被分派到这里来当伐木工。但现在我不是伐木工了,我上个月做了这片林区的护林员。”祝泊侬回答,他指了指皮卡车上黄色的标识。

因为偷渡生意,祝泊侬被判了十年刑。他在牢里待了七年就被假释了,这是他出狱的第二个年头。陈希英点点头,他注意到了祝泊侬的左手,被砍断的地方接上了义肢。看来这义肢与祝泊侬配合得很好,他现在已经能轻松自如地驾车行驶了。姜柳银在一边没有说话,也没摘掉墨镜,独自拿着相机去别处拍照。

“你跟他结婚了吗?”祝泊侬看了眼不远处穿着白衣裳白裤子,头戴一顶茶色宽檐帽的姜柳银。

陈希英回头看了看姜柳银,笑着点了点头:“今年春上结的,现在我们来这儿旅行。”

“他看起来还是很讨厌我。”

“他不算是个念旧的人,现在他活得很好。”

祝泊侬笑了笑,他忽然觉得心平静下来了,就像林中吹来的风。他自打来到这里,已经闻了很久的林风了。他看到了陈希英手上的戒指,知道姜柳银手上也有一枚。祝泊侬微笑着用平静的语气说了些祝福的话,陈希英一一接受了。后来,陈希英问道:“没有再干偷渡这类的事儿了吧?”

“早就没有了,我已洗心革面。陆道清当初确实支付给了我很多钱,在我服刑期间,那笔钱就用去安顿我养母了。”

陈希英没有再说什么,他俩谁都没有提起当年的事,那些事已在这一年又一年、一场又一场的热风中消散尽了。祝泊侬有些局促地压了压帽子,陈希英看出了他的局促,遂先行告了别。祝泊侬最后冲他笑了笑,心知这说不定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两人了。他转身朝树林边的餐厅走去,天气还是很热,他摘掉帽子拎在手里,然后小跑起来。

姜柳银正在拍一只白色的水鸟,陈希英过去找到了他。姜柳银翻看着照片,往林荫尽头看了眼,没看见祝泊侬的身影。他扭头问陈希英:“你跟他聊什么聊了那么久?”

“聊一些他现在的工作,以及告诉他我们已经结婚了。”陈希英回答说。

姜柳银看着他笑起来,很快就把这件事抛至脑后,把相机端到陈希英面前去让他看自己拍的相片。两人说笑着沿公路往更加阴凉的森林深处走去,绿意泼洒在他们洁白的衣服上,金色的光点在他们脚边浮动,好似踩在水面上。天蓝色的皮卡车停在一棵杉木旁,它的颜色比天空更纯净,仿佛是一种高尚的解脱。

幽灵战机飞过峡谷的时候,祝泊侬正在靠在车门旁慢腾腾地胡思乱想,等油箱灌满。他要绕着这片广阔的林区巡视,抓住那些盗猎盗砍的家伙。一杆自动步枪就放在车后座里。公路没有尽头,在炎热的夏天,公路上甚至还会出现海市蜃楼。有时候平坦的原野上忽然出现了城市的幻影;有时候路面看起来是笔直延伸的,其实有一个长下坡正在前头等着。

飞机的轰鸣从头顶盖下来,似乎飞得极低,声音几乎贴着地面滚过。一片黑色的倩影平稳地在森林上空盘旋,祝泊侬用两根手指夹着没点燃的烟,朝天仰望,注视着那架黑色的幽灵战机久久地在自己头顶环飞。那是从边境军管区飞来的战机,他们每天都这样飞来飞去,祝泊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去哪里、去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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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泊侬把烟放到衣兜里装好,眯着眼睛透过雾一般的热气想起了阮新冬。这么多年过去,那个盐科拉山的雪夜早已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任何日子都是普通的日子,都会消逝在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当中。油已经灌满了,战机却还没有离开,祝泊侬有点儿奇怪。他把手套戴上,关闭油箱后重又驱车上路,却见那架战机始终伴着自己在某一个高度飞行。

阮新冬坐在战机驾驶舱里,从风窗俯瞰着地面,凝视着细线一般的公路上那辆飞驰的蓝色皮卡。他旁边的同伴不满地皱了皱眉:“你在干什么?我们得回基地去。”

“我知道,我在侦察这一地区。”阮新冬回答说。

“可是我们不是早就侦察过了吗,好兄弟?那辆车有什么问题?不会是国际通缉犯在里面吧?”

“没什么,不是。”阮新冬摇摇头,匆忙安抚了一下暴躁的副机员,“好了,走啦,走啦。”

阮新冬最后看了一眼蓝色的车,调转视线面向天空,幽灵战机立即偏转方向远离了公路,转眼就消失在天尽头。祝泊侬握着方向盘,听见战机的轰鸣声逐渐远离,知道那架飞机已经走了。他心里忽然变得空空的,像有什么东西与他擦肩而过,他却正好忽略了。公路转了一个弯,往另一个方向蜿蜒而去,祝泊侬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那架战机上不会是阮新冬吧?

几日后,来自中央区的女歌唱家在谢神节这天晚上为驻军举办了音乐会,祝泊侬在会场的乐声里看到了人群中的阮新冬,虽则时过境迁,但他一眼就认出了他。

焰火表演定在晚上一点,那时候,整片古尔帕戈地区都是空荡荡的。在快到一点时,陈希英和姜柳银一同来到房顶的露台,他们披着御寒的长衣,立在露台上等待焰火升起来。干枯的合欢树散发出奇异的木头气味,橘子花和薄荷叶的香气更浓了,风从湖上吹到山里。第一发焰火炸响的时候发出粉红色的光,照亮了半天天宇,让山冈显得异常轻盈。

五色斑斓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森林,照亮了公路,照亮了护林员的小屋。一切都从黑暗中显现出来,那些在光亮中忽隐忽现的事物仿佛就是光亮本身。

在焰火表演中途,陈希英的目光落在了庄园外的小桥上,桥下潺潺流动着小溪,鱼儿在水里游荡。他忽然凑近了姜柳银的耳朵,轻声问他:“其实那条小溪里根本没有鳟鱼对吧?”

姜柳银捏紧陈希英的手指,笑了起来。过了会儿他同样靠近陈希英的耳朵对他说:“我只是想找个理由带你一起去玩水。不过你为什么没有拆穿我?”

“我想与你一同走过一段切实存在的路,即使我们朝着的是一个本不存在的目标。”陈希英说。焰火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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