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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期盼着什么,他又到底想得到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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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陈希英来到公司时,他照例绕过那片种满了棕榈和木麻黄的大花园,往大楼门前的台阶走去。他与他的影子踏着披满露珠的芳草小径走入日影斑驳的林荫道,棕榈的掌状叶不时将朝阳的金光打得七零八落,又不时被照得通明。陈希英想着心事的时候,忽地听见身后有人在叫他。他不用回头就辨认出这是姜柳银的声音,而姜柳银是那样急切地呼唤着:“希英!”

“小老板。”陈希英停下脚步,转身与迎面走来的姜柳银热情地握了个手,“我今天的好运气果然随着你一块儿降临了。”

姜柳银被陈希英说的话逗笑了,但他也感到了某种安慰。姜柳银衣着整齐,没有穿外套,深蓝色的条纹领带用别针固定在胸下一寸的位置,上等的白银被朝光照得熠熠生辉,宛如蜡烛。

陈希英留心着姜柳银的脚,一边放慢了脚步往台阶走去:“你腿脚不便,为什么还这么早起来到花园里去散步?”

“一天之计在于晨,我可不能白白浪费这好时光。梭罗说得好:白昼只是一个长长的早晨。”姜柳银说道,接着他把背在身后的手抽了出来,陈希英看到他手上握着一束带露珠的蓝色小花。

陈希英其实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姜柳银手里究竟藏着什么物事了,尽管他神秘兮兮地自以为自己藏得很隐蔽,不过陈希英并未拆穿他。在看到那一大束花的时候陈希英心头还是一跳,但并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因为眼前一亮。他装作吃惊的样子往后避了避,引得姜柳银连连发笑。陈希英说:“原来你一大早起来是要摘来鲜花做卖花人了?”

花束被紧紧地握在姜柳银手中,莹洁的露珠让花瓣看起来益发鲜活,仿佛它们就是从姜柳银身上长起来的,是呼吸着又干又热又香的空气开花的。姜柳银信手拨弄花杆,笑道:“想采一些回去插在办公室的空花瓶里。那些花瓶光是装饰,一无用处,这下该轮到它们为房间增点光了。”

说完后他从中拔出一枝花来递给陈希英:“你不是说我要做卖花人吗?这朵花卖给你。”

陈希英并未拒绝,接过去后正要去口袋里摸零钱,姜柳银按住了他的手:“买花钱已经付过了。”

“什么时候付过的?”

“夜来香。难道你忘了吗?现在那花还开得正艳呢!”

陈希英这才明白过来姜柳银说的买花钱是什么,他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笑着把手从衣兜里拿出来,将花枝别在了衣襟上。陈希英觉得自己想得没错,一整天的好运气就这样随着姜柳银的出现而降临了。他搀扶着姜柳银上了台阶,两人在大厅里分别。尽管他们分开了,陈希英看着衣襟上的花、闻着花上的香味,却觉得姜柳银没有离开,他就在自己身边。

他第一个进入办公室,取下襟前的花枝凝视了一会儿,正要把它丢入垃圾桶的时候忽然顿住了手。陈希英到底还是没舍得把它就此掷弃,他花了点时间将窗台上那盆枯死的仙客来清理干净,换上新的泥土,再把花枝插在了盆里。蓝色的陶瓷花盆、蓝色的花瓣、蓝色的天空。陈希英爱惜地给它浇上水,放在阴凉处,破天荒地希望它能一直长下去。

自打火灾发生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燥热。花园里的喷泉池陆续关闭,留在池子里的水像一面镜子,直待太阳把它们彻底烤干。大家都觉得这是加倍努力、重整旗鼓的时候了。加工车间分出了三间厂房用作理料车间,新的临时日夜轮班制将工人们放上了昼夜不停的机器。工人无不唯命是从、尽心尽力,希望从此改弦更张。

陈希英从新一周开始就上起了夜班,白天睡觉,下午五点起床、七点到公司、八点进厂房。日历上,这一周已是五月的最后一星期。月亮夜夜升起,时间越来越晚,月面越来越宽,马上就要到十五月圆的时候了。

姜柳银不上夜班,他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陈希英见到他的时间越来越少,还因此感到过不习惯,但持续一两天工夫后就恢复如常了。只不过陈希英白天时常常做很容易惊醒的梦,总是在梦里听见有人在耳边呼唤他。有好几次,每当陈希英想去看清那人的面貌时,他就会突然醒过来。但他不肯睁开眼睛,他觉得只要一直闭着眼,就能再次坠入梦乡。

第十一章 坦率和真诚

六月初,周五。这是陈希英本周最后一天夜班,他照例七点来到公司。当他从公交车上下来时,还未走下站台,就看见“总统一号”从公司大门内开出来绕上了公路。陈希英顿住脚,他看着“总统一号”开到马路上停下来,等待前头红灯结束。这情景就像他在五月的某一天下班路上看到的一样。陈希英注意到了敞开的车窗,姜柳银靠在椅背上,正用手指仔细打理着头发。

姜柳银扭过头,正好看见了车站,看到了站在站台上没来得及走开的人。他们隔着一道绿化带、两棵棕榈树、公交车专用车道对视了几秒,姜柳银停住了手,然后才抬起手指远远地对着陈希英招了招。他同样也想起了他们在之前某一天的相遇,要用目光一决高下。姜柳银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已有数日没有再见到陈希英,莫名的忧郁时常闹得他心神不宁;今日得见了,他方才觉得平静了些。

陈希英挎着包立在站台上,他身材高大、五官醒目,任谁都觉得他才貌俱佳,即使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也能让姜柳银一眼相中。陈希英见状对姜柳银报以微笑,抬起手摇了摇。绿灯亮了,“总统一号”随着车流往前驶去。陈希英看着一长串红彤彤的汽车尾灯,看着紧凑的车龙渐渐松散开,“总统一号”也越来越快地远离了视野。方才一瞬间的幸福随着“总统一号”的远去而消失,他重又感到了一阵无法忽视的失落。

他发觉自己是真的在想念姜柳银,只不过一直自欺欺人地对这个念头视若不见。陈希英快步往公司走去,心里充满矛盾,时常萦绕着悲伤,但很快就恢复常态了。

姜柳银斜着腿坐在后面,他脚踝上伤保养得宜,疼痛感已经减轻了不少,几乎能正常行走了。姜柳银支着手肘,斜撑住额头吹着日暮之后舒适的微风,忽然开口对司机说:“开去第十四大街的旋转餐厅,今天晚饭在那解决。吃过饭后送我回公司,不回家。”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问:“回公司去干什么?”

缄默了一会儿后姜柳银才回答:“我想起来有件东西忘在了公司里,等会儿回去看看。”

今夜陈希英没有马上就进到厂房里去,而是独自一人守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他打开自己私用的电脑,整理好近日搜集的文件发送给了余先生,再销毁痕迹。做完这些后他关闭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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