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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一咧,脑袋也被痛清醒了几分。
——成愿的反应,那些极具特定指向性的反应,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创伤后恐惧。
“我操。”隋星抓着对方的肩缓了几口气,对上池老板担忧的目光,突然话锋一转,“你说他在犯病?”
“啊,应激反应这么严重不是犯病是什么。”池老板没听懂。
“不是,倒回去,”隋星终于把气喘匀,定了定神,说,“你从最开始就不觉得成愿的情况是单纯的PSD对吧?你说你‘不认为我们作为协变量可以在根本上改变他的固有认知’,那就说明成愿是自变量,是他自身出现了问题,对吗?”
池老板目光一滞,不禁有些敬畏:“你们律师好可怕。”
“我就当你认同了。”隋星扶着椅子坐下,“再倒回去一点,问题是从什么时候产生的。我记得李清说成愿在三年前自杀未遂之后突然性格大变,所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对吗?”
“这你得问他的精神科医生,”池老板摊开手,“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像他那种情况,多半不是单点爆炸,而是慢性损伤。”
“那最后一个问题。我问他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他突然就产生了应激反应,”隋星说,“你觉得这是在说我做错了,还是我没做错?”
池老板怔了两秒,眉心轻轻一皱。“你这问题问得挺有意思。”
他在隋星身边的空座位上坐下,思考半晌,说:“我认为他那反应不是在回应你,而是在回应那个问题本身。你问他是不是你做错了,这句话在逻辑上带着一种你是原因的指向,对你来说是反思,但对他来说是归因。”
隋星一动不动地坐着,花费了几秒消化池老板说的话。片刻后,他紧皱的眉头突然一松,笑道:“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你懂,”池老板茫然地看着他,“我好像还什么都没说吧。”
“没有,你提供的线索够多了。”隋星的上半身微微后仰,语气恢复了往日那种冷静,“归根结底,人觉得痛就会有本能的应激反应不是吗。”
问一个痛觉麻木的人“你疼吗”,其缺心眼程度不亚于跟一个聋子说“你听我解释”。成愿早就告诉过他,他的感知系统运作不正常,存在感低下,无法产生强烈的情绪。他是痛过,痛到受不了了,大脑不得不关掉那一部分的系统,身体学会了适应。所以他是习惯了麻木,但这并不意味着麻木源于他本身。
能有反应,说明他那些真实存在过的情绪还没完全坏死。否则他的生存反射是从哪来的?庭审结束后的第一次会面,那句“不要这样对我”又是因何而起呢?
为什么说完那句“不想看到你”,反应最大的不是隋星,反而是成愿自己呢?
“他演技真的挺不错的,”隋星突然说,“这影帝就该给他拿。”
“是吧,”池老板笑了一声,抬手狠拍了一下隋星的大腿,一副“孩子长大了”的夸张模样,“还是你脑袋灵光,我就知道你会想明白的。”
漫长的一天里,隋星并未如成愿所希望的那样不再出现在他眼前。待成愿状态平复又过去几个小时,天光已经暗下去的时候,隋星去而复返,揣着公文包重新闯入了病房。
成愿看到他,没作出任何反应,只是将脑袋微微偏向房间里侧,用身体表达出了拒绝。隋星也什么都没说,他走到成愿床边,本想两手一伸潇洒地把那床帘拉上,奈何此时他的一只手还被吊着,只能不怎么潇洒地把那床帘一点点拉上。他在成愿看不到的地方,房间另一边的沙发上入座,掏出电脑开始办公。等天色彻底暗下去,成愿听到床帘外传来电脑合上的脆响,随后是离开的脚步声,最后是门被合上的声音。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午后四点,隋星如期而至,像昨日一般拉上床帘,在房间另一边办公。然后是第三天,第四天。偶尔隋星会被一通电话叫走,离开一段时间,有的时候是几分钟,有的时候是几小时。每当电脑被合上发出声音时,成愿都会在意识深处产生错觉,心脏像是被轻轻拎起来了一般,空落落的。
他不知道这种情绪该归于什么,只能勉强用烦躁来解释。那烦躁并不针对任何人,单单针对自己。
他觉得自己特别贱,学不会悔恨俩字怎么写一样。
第五天,隋星又来了。今天他拆了石膏,右手上打了绷带,双手灵活运转,可以潇洒地两手一伸拉上床帘。
成愿躺在床上,安静地听着床帘外零碎的键盘声,思绪坠得很远,很平静。直到不知何时起,那键盘声不动了,取而代之的是纸张翻动的窸窣,随后是长达几分钟的寂静。
他的手指动了动,终究是没忍住,坐起身,拉开床帘,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人。隋星抬头,正好撞进那双灰蒙蒙的眼睛,一时空气静得仿佛世界上没有活物。
“怎么了?”最后还是隋星先开的口。
成愿没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那只裹着绷带的手。察觉到他的视线,隋星放下文件,抬起那只手在半空中晃了晃:“已经没事了,别担心。”
那话说得太自然,太轻松,仿佛四天前的事从未存在过一样。成愿只觉得胸口的某个地方微微一缩,嘴角抽动了一下,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
“怎么,”隋星笑了笑,“我老是来打扰你,嫌烦了?”
成愿摇了摇头。
他其实就是学不会悔恨,明白自己有多顽劣,也没法不去想隋星。他知道隋星在努力救他,把他往人间拖,但隋星越靠近,他越觉得羞耻,分不清自己是想要隋星,还是单纯想借着隋星的存在活下去。
“正好跟你说一声,我最近会很忙,应该没空经常来探病,明天我就不来了。”隋星随手收拾了一下茶几上的东西,“那次我住院,你陪了我五天。现在我陪你,也是五天。”
闻言成愿张了张嘴,嗓子眼里却堵得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种感情被精准衡量的感觉实在让人喘不上气。
“别多想,我没生气,”隋星说,“也不是惩罚你。只是你现在需要安静,我太吵了。”
不会,你不吵。本来想这样回答的,心中却升腾起一丝不详的预感。成愿皱了皱眉,身体下意识向后退了一点。
“好吧,骗你的。”意料之中没有等来答话,隋星也不知是认了还是怎么的,手臂往沙发背上一靠,轻飘飘地说,“其实是因为我知道我的极限在哪里,所以有些话,我想趁着我把感情消耗完之前告诉你。”
听到这句话,成愿放在被子的手蓦然一紧。他撇开了脑袋,立刻伸手去拉上了床帘,企图用这种方式让隋星闭嘴。
床帘外的人笑了一声:“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别说。”成愿的声音里都带着抖,监护仪器立刻应景地响了起来。
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