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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

他们大概是怕她跑出去吧。

可是那时候她又渴又怕,想去厨房喝水都出不去,窗户是老式的,从上面扣死了,舒榆打不开。

然后她看到爷爷在院子里浇花。

舒榆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痛苦不可挽回的场景。

爷爷听到她声音,焦急地抬头,看到她趴在窗户上哭喊,老人脸上满是心疼,他快步走到墙边,搬来了那把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有些摇晃的木梯子。

年近七十岁的老人,要从一楼爬到二楼给她开窗。

因为使用的年头长了又一直搁置,有一条腿不太稳。

尽管爷爷爬得很慢,但快到窗台的时候,梯子晃了一下,舒榆听见‘咔嚓’一声。

舒榆猛地闭上眼睛,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那一声沉闷的、□□撞击地面的巨响就响在耳边。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夺眶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落,她却毫无察觉,依旧沉浸在那一刻的惊惧与绝望中。

“他摔下去了,就躺在地上,不动了。”她的话语破碎不堪,被哭泣切割得断断续续,“我…我还在窗户里面…我出不去…我只能看着…一直看着…”

为了让舒榆好好学习,父母甚至没在家里给她准备备用电话。

焦急痛苦无力席卷着一个当时年仅十二岁的孩子,她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最和蔼可亲、在爸爸妈妈吵架的时候拉走她给她买糖、在爸爸妈妈不同意她学艺术要学文化课的时候支持她学艺术的爷爷掉到下面。

李璟川始终沉默地听着,在她开始颤抖、眼泪滑落的那一刻,他伸出手,坚定而温暖地覆上了她紧紧攥成拳、冰凉的手。

他没有打断她,没有安慰的话语,只是用他掌心的温度和沉稳的存在,告诉她,他在听,他在这里。

这无声的支持像是一道微光,照亮了她记忆中最黑暗的隧道。

她反手死死抓住他的手,仿佛那是唯一能将她从那片绝望深渊中拉回来的力量。

她闭着眼,泪水淌得更凶,继续用破碎的声音讲述着。

“奶奶听到声音跑出来…她哭喊着扑过去…后来,邻居来了,撞开了门…可是…可是爷爷…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没过多久,奶奶受不了这个打击,也跟着爷爷走了。

短短几个月,舒榆失去了世界上两位对她最亲的人,从前和爷爷奶奶一起住的温馨的屋子如今只剩她、和爷爷奶奶亲手打磨出来的送给她的银镯子。

“爸爸妈妈…他们说…都是因为我…如果我不拍窗户,不喊爷爷…如果我能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一切都不会发生…”舒榆声音低的像呓语,充满了无边的愧疚与哀伤。

“是我…害死了爷爷…也害死了奶奶…”

她终于说出了埋藏在心底十几年、如同毒刺般日夜折磨她的自我定罪。

这句话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再也无法维持那伪装的平静,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了太久的悲恸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李璟川看着她痛苦得几乎要蜷缩起来的身影,听着她将所有的过错归咎于自己幼小的肩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痛难当。

他松开握着她的手,在她微微愣怔的瞬间,伸出双臂,将她整个人轻轻地、却不容拒绝地拥入怀中。

她的身体僵硬而冰冷,在他怀里微微挣扎了一下,便彻底脱力,将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任由滚烫的泪水浸湿他昂贵的衬衫。

李璟川一手环着她的背,一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带着无限的怜惜。

低下头,下颌贴着她的鬓角,感受着她的颤抖和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悲伤。

在一片雨声和她压抑的呜咽中,他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像是最稳固的锚,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灿灿,听着,”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悲伤迷雾的力量,“一个十二岁被反锁在家、感到害怕向唯一能看到的亲人求助的孩子,她没有做错任何事,那是一个孩子最本能、最正常的反应。”

他微微停顿,让她能消化这句话的重量,然后继续道,语气更加深沉:“做出爬梯子这个决定的,是爱孙心切的爷爷,而那个本该确保家庭安全、却将年幼孩子独自反锁在家的决定,以及事后将巨大悲痛转嫁到一个孩子身上的行为,才是真正值得拷问的。”

“不要把别人选择造成的后果,硬生生扛在自己背上。”他的手指轻柔地梳理着她被泪水沾湿的发丝,“那不该是你的十字架,从来都不该是。”

“而且,我想,若是爷爷看到他最疼的小孙女一直活在痛苦之中,肯定更伤心,爷爷肯定是希望你舒心无虞的。”

这句话,像是一道赦令,瞬间击溃了舒榆最后的心防。

李璟川的话,像一道划破厚重乌云的光束,精准地刺入了舒榆被愧疚笼罩了十几年的心扉,她在他怀里的哭泣骤然停顿了一瞬,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

从来没有。

父母愤怒的指责、邻居们复杂的眼神、以及她自己在无数个深夜里的反复咀嚼,都像一把把钝刀,将“都是你的错”这个认知,一遍又一遍地刻进她的骨髓里。

她早已习惯了背负着这个沉重的十字架,在自责的沼泽中艰难前行,从未想过,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该承受这些。

李璟川的话语,逻辑清晰,字字分明,像一位最高明的法官,在她内心那片混乱不堪的法庭上,做出了一个她等待了半生的、截然不同的判决。

——你没有做错。

简单的四个字,对她而言,却重若千钧。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进他深邃而坚定的眼眸。那张脸上没有一丝敷衍或怜悯,只有全然的认真和一种基于事实的、强大的支撑感。她试图在他眼中找到一丝不确定,却没有,只有一片沉静的、令人信服的清明。

一瞬间,堵在胸口那块坚硬如铁、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的巨石,仿佛被这句话语轻轻撬动,然后,“轰”的一声,碎裂、崩塌了。

原来可以不用怪自己吗?

原来一个害怕的孩子向爷爷求助,真的没有错吗?

原来那沉重的后果,真的不该由十二岁的她来承担吗?

巨大的、前所未有的释然感,如同温暖的潮水,席卷了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那是一种灵魂层面上的松绑,一种从无形枷锁中挣脱出来的、近乎虚脱的自由。

紧接着,那被强行压抑、扭曲了太久的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以前所未有的猛烈姿态,汹涌而出。

她不再仅仅是悲伤于爷爷的离去和奶奶的故去,更是为了那个被错误定罪、孤独挣扎了这么多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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