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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掖庭之内,太医署清寂之所,竟险遭朱氏如此戏辱,即便是陛下,也须得给心腹重臣一个交代。
朱嬷嬷呢,仗有节度使乳母的身份,本以为能全身而退,但一股没来由的直觉,竟让她没忍住打了个寒噤。
兴许陛下此次是无法对她善了。
朱氏心如悬鼓,耳中蜂鸣不止,趑趄起身,亦步亦趋追着天子而去。
绪芳初被萧洛陵抓着,心头更是掠过惊涛骇浪,磕绊的脚步勉强维持身体的平衡,不至于摔在地上,饶是如此,要跟上他的大步还是困难,毕竟她没有长及腋下足以与之匹敌的双腿。
“陛、陛下,臣恐怕是能自己走的。”她善解人意地提醒。
萧洛陵淡淡一嗤,凤眸翻涌过一丝哂意,“指望太子那个三岁黄口小儿来救你,都没想过朕?”
绪芳初脚步迟滞错开,既惊诧,又惶恐。原来天子早已驾临,只是在灵枢斋外不声不响地旁观着她大闹太医署,那么他定也是看见了她推搡了朱嬷嬷。
她不安地垂首:“陛下,臣女……臣女不敢妄想。”
他笑得嘲弄:“朕当真如斯可怕?绪医官的手汗似是不少。”
“……”
她的柔荑连着皓腕,还被他钳在掌心。
那处的确是汗如密雨。废话么,任谁被新君这个鬼见愁捉着都不可能安生。
手汗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要嫌弃赶紧撒手啊!
但他不仅没撒手,却是攥得更紧了,“朕比豺狼如何?”
绪芳初刚要说“豺狼定是比陛下可怕多了”,话未出口,过于警觉的第六感扼杀了它,生生拧成一句:“陛下乃真龙,岂是俗物所能并提的。”
他语调冷淡地一哂,末了,缓缓道:“什么真龙,只不过是卖豆腐长大的。”
仿佛嫌弃她如今这副谄谀逢迎的模样。
绪芳初叹着,“伴君如伴虎”果然是至理名言,怎么说都错,还不如闭口当哑巴呢。
她今天推搡了他义父的老嬷嬷,只怕得兜着走,眼下唯有做小伏低、装乖卖巧,试图蒙混过关,若有可能,拉着太子殿下背书,存活的希望更大些。
她自发地给两瓣嘴唇拉上了封条,埋首似只风筝般被拖着走,一路被拖向羲和殿。
朱嬷嬷缀在后头一箭之地,目视着前方两道分分合合、磕磕碰碰的身影,心底里直犯嘀咕。
总不会,圣明天子真的看上了绪四娘?
陛下鳏夫养儿这几年,虽多半在战时,但他身旁的人没少为了他的终身琢磨,毕竟萧洛陵王于关中、一统九州是大势所趋,眼看着就要践祚三出阙前,他的婚事哪缺了人动歪脑筋?
一个引车贩浆的奴隶子,还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拖油瓶,但因有了飞龙在天的际遇与登临九重的身份,一切条件都被重新审视。
朱嬷嬷也想着,陇右军改旗易帜,归入萧氏,自己乃平氏旧人,应当笼络萧洛陵的心,好谋个锦绣前程,哪怕自己人老珠黄不堪大用了,还有子子孙孙要求得庇佑。但她出身内宅,所着眼的手段也仅限于内宅。
朱嬷嬷看自己的孙女,年方二八,出落得亭亭玉立、丰姿尽展,便在一日夜里,悄摸儿怂恿孙女进了庆功宴上酒意微醺的萧洛陵的帐里。
谁曾想……一场阴差阳错,她竟爬错了军帐。
事后她懊恼得两泪涟涟,僵着一张老脸,皮笑肉不笑地动容望向萧洛陵。
对方和善安慰:“依本帅见,也是郎才女貌,甚为登对。既如此,本帅为桓三娘子与鹿呦做了这个冰人吧!”
朱嬷嬷只好含着苦水咽下。
但她心里岂有不明,大帅压根就没看上妙容。
她的妙容啊,是阖家里最出挑的女郎了,乌鬓柳手,青云出岫。这样的娘子放他眼底,都跟看儿郎似的没甚区别,朱嬷嬷不禁想,天子那位念念不忘的孩子娘,指不定是狐仙精怪托的女身,下凡来报了一场露水之恩。
她不相信,陛下连她的妙容看不上,一转眼就能对绪芳初钟情。
她强打着精神,恢复镇定,随着萧洛陵与绪芳初迈入羲和殿。
萧洛陵将绪芳初拽入殿内,此刻暮色已至,琉璃宝殿的鸱吻上早已浮出一眉月痕,殿内宫灯闪灼,晃晕了绪芳初的眼。
还未缓过心神,忽被他松了手,她跌跌撞撞地倒向了松花纹木椅,要起身,耳中听到他说:“坐着吧。”
于是她谨遵圣意地坐上了软椅。
这一幕落在朱嬷嬷眼中,却像火燎了她的睫毛似的。
她惊恐地要行礼,但毕竟是年事已高的老嬷嬷了,萧洛陵声线冷淡:“免了。适才人多口杂,太医署几十双眼睛盯着,你却在打算,罔顾太常寺,罔顾朕,抓了太医署的弟子,扒开她们的裳服,挫伤她们的尊严。嬷嬷也同为女子,行事竟如此狠辣,不留余地。”
朱嬷嬷几乎站立不住,慌乱请罪:“陛下,老身罪该万死,只是可否看在节度使的面上,容老身多嘴一句?”
萧洛陵蹙眉,深汲了口长息,语调更沉:“说。”
朱嬷嬷惶惶地屈了一根手指头指向椅子里的人:“老身在掖庭中管事,听说过,陛下单独召见过绪医官。”
萧洛陵哼笑冷淡地反问:“那又如何。”
朱嬷嬷咬牙:“女弟子中,绪医官最是绝色。陛下此举,令老身着实心里动荡,以至于生出不该有的揣度,担忧陛下被其手段所迷惑,苦于手里头没有证据,才出此下策……”
萧洛陵冷冽追问:“你想要什么证明,又为证明什么,朕如何会被迷惑。”
话赶话说到了这关头,朱嬷嬷也就藏不住了,索性一股脑倒出,大声道:“陛下!男女之事上陛下资历甚浅,定是看不出,老身实在是怀疑,这位出身相府,但多年以来养在外头的绪四娘,早已是破璧残花,甚至老身有疑,这位四娘子还可能有过生育的经历!”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震得圈椅里的绪芳初险些弹了起来,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震愕。
木樨说的不错,掖庭里的确有些眼睛毒辣的人才,就如朱嬷嬷之流,竟能单凭肉眼就有如此定论。
她定是对自己的猜测十拿九稳,今日才有这番闹剧,否则她何敢冒了不韪向绪相之女动手?
绪芳初迫不及待地偷觑萧洛陵的反应。
他若是听信了朱嬷嬷的话,动了怀疑的心思,那她……
她心里生出十二万分的警惕与惶惧来,唯恐被萧洛陵发觉异样。
的确她并非处子,也还生育过孩儿。这一切如被印证,新君如若知晓她就是那个渣女,她的经营,她的憧憬,她的一切都将化为泡沫!
萧洛陵听完,却只是嗤笑了一声,极短促地,自唇边抿过一丝凉笑。
这一笑,不仅绪芳初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