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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之人忽而抬眸看来,并无杀意,也无愤怒,只是有些奇色,就像偶然看到一株负隅顽抗的杂草,所以生出些注目观赏片刻。

那双乌瞳打量着自己,目光清凌,好似与世无争,却吐出一句毫不相符的话。

“一命换一命,说出来,便让他替你死。”

雪剑回鞘,表明他话中真意。

卫常在不了解善,但极其了解恶,所以他提出了一个恶人无法拒绝的条件。

胖修士果然踌躇起来,不再咬牙硬撑,但他面色仍旧复杂,彼时房顶之上确实只他一个,但为了活命,他必须编出另外一人。

犹豫不过片刻,心中便有了人选,他刚要开口,眼前便陡然划过一道白光,在他尚未反应过来时,目中景象已然天翻地覆,莫名滚落几圈后,他看到了自己无首的身躯,以及那个拭剑回鞘的少年。

“房顶上只你一人。”他开口,仍旧不是问句。

视线渐渐暗下,那人却已走出巷口,再寻不见。

……

城墙之上,慕容秋荻将手中卷轴扔到半空,供人细看,不顾人群如何议论纷纷,继续开口道。

“朝圣谷,明日将启,三日后关闭。”

短短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开,城中先是安静片刻,随后便是滔天的议论声涌现,不止是修士,就连百姓也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怎会如此之快?我看过典籍,谷开前的祭典约莫要筹备一月,可现下离飞花会结束,才过了一日不到,且不说筹备之事,不到一日的时间,我们要如何筹备入谷的灵气法宝?”

“今年真是奇也怪哉,谷中也有不少妖兽,难道提着把柴刀就进去?”

“怎么才三日!漫山遍野的不知名灵草,不知落于何方的法宝,就算不眠不休,寻上三日,也未必能寻得一星半点踪影!”

“怕什么,进去就薅,不管是什么,全都装到芥子袋中。”

“难道只是为了给那十人取剑?若真是如此,三日足矣!”

一时间,沸反盈天,各有其理。

慕容秋荻仍旧不顾,兀自开口道:“按照过往规矩,谷开之前,会举行一场祭祀,明日一早,人皇及各方君侯皆会到场,也请各宗各派、诸位世家入席,还有——”

“此次祭典,妖尊及妖族之人也会到场,与我们共襄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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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乱的议论声又停了下来,且久久未有人开口,但慕容秋荻并不意外,只是略略扬眉看过。

各宗掌门、世家家主、乃至于各方君侯,虽然都是雄踞一方的大人物,但于众人而言,其实不算神秘。

但人皇与妖尊便全然不同,他们俱都是一界之主,莫说熟识,寻常人便是见上一面也难如登天。

尤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妖尊。

在民间志异传闻中,妖尊其人乃是孔雀一族,鸡首人身,貌寝无盐,在更为偏僻的城镇中,妖尊甚至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此时此刻,众人心中的愤懑全都被好奇盖过。

若是一般传闻,或许不会有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但那可是妖尊,从未在人前露面的妖尊。

比起尚有耳闻的人皇,他却更像是不存在此界,传说中的人物。

“妖尊其人,虽不至于鸡头人身,但想来也上不得台面。听闻他之所以夺位,便是因为上任妖王说他容貌丑陋,气急败坏之下,他便出了手。”

“明月公主嫁去那日,他也只是派了一个文官来接,竟如此不上心,想来不是什么好人。”

“我听闻他性情暴虐,十分善妒,公主嫁过去后整日以泪洗面,过得十分凄凉。”

有的感叹,有的惋惜,甚至还有人决定拿出极其珍贵的留影珠,预备将妖尊容貌刻入,大赚一笔。

事已传达,慕容秋荻四人便不再逗留,他们将卷轴留在半空,各自纵身离去筹备明日的祭典。

四人离开,原本聚在城下的修士也骤然回神,纷纷散开,各自前去准备入谷事宜,以及明日如何挤到前方,一睹妖尊真容。

不多一会儿,便只有几人留在城下,俱是飞花会前十,但林斐然与他们并不熟识,便未曾上前寒暄,只略过几人若有似无的目光,转身将桌案收回,带上碧磬几人离去。

当晚,春城灯火通明,不论是紧赶祭典之人,还是即将入谷的修士,都在忙碌中度过这个不眠之夜。

翌日,曦光将明时,林斐然也已吐纳完毕,她从床上走下,推开轩窗,却见春城上空已然筑起一座祭台,城中更是一派新意,处处挂有祈福带。

天际微明,一抹日光终于从东方跃出,随即便铺洒满天,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列青鸟鸾驾。

引吭高鸣,响彻寰宇。

人皇将至。

第94章

春城城墙之上, 正笔直排有一列羽卫军,男女皆有,俱都着黑甲, 配长剑,远远看去威势十足, 而在城墙之下,几十匹振翅天马一字排开, 阔长的黑羽拢在身后, 竟也一动不动。

四周楼宇中,早起之人偶然望见这一奇景,不由得停身观看, 或是望向战马, 或是望向天际那一列鸾车队。

初初见时,它们尚且在天边, 但只过了几息,升腾的风便已扑至城前。

那是数十驾鸾车, 静静停在半空时, 遮天蔽日, 蓦然拦下曦光,颇有黑云压城之架势,衬得城上的羽卫军越发肃穆。

正在这时,羽卫军中走出一人,她步伐沉稳,腰后横刀,满头乌丝高束头顶,一袭月白披风迎风而起。

这人正是慕容秋荻。

远远看去,不知她说了什么, 随后便见她拱手行礼,于是身后羽卫军立即半跪在地,城下天马也垂下铁首,前蹄半弯,现出臣服之意。

林斐然紧紧看着为首那座紫纱车驾,原本平静的心绪骤然跃动起来。

慕容秋荻直起身,抬起手,城墙之上便以她为中心,条条灵线交错绽开,搭出一个极为广阔的法阵,在这暮紫色的日空中亮出辉光。

于是数十驾鸾车依次落到法阵之上,将翅羽收回。

鸾车落下,露出其后天光,金红的太阳挂在高空,暖不过这秋色,便有一阵凉风乍起,将为首那驾鸾车上重重叠叠的紫纱掀出一角。

一抹同样的深紫出现在帘后,那人掀开纱幔从中走出,俊雅的面上挂着微笑。

这便是人皇。

林斐然幼时曾在宫宴见过他,纵然过了十年之久,他的容貌也没有太多变化。

他落到那处法阵上,虽然悬空,但也没有过多惊讶,他回身到车架前,亲自掀开纱幔,林斐然的视线立即跟过——

蓦然间,一只皙白的手从帘后伸出,甲面仍旧染得五颜六色,放在那样一双手上却毫不突兀。

不知是否是错觉,在那人探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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