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37
禾取了一张普通的信纸,执笔慢落,快速地将前因后果简单地陈述了一遍。
而后,拾起信纸晾了晾墨迹,递给杜三娘,轻声问道:“像吗?”
杜三娘在苏禾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便忍不住抬眸去看她,现在听她这么问,莞尔一笑。
“像,不敢说有十分的相似,只是,若非我亲眼所见,恐怕也要信以为真了。”
苏禾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将鬓发抿到耳后:“事态紧急,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能有个七八分相似,就足够了。”
“派个机灵的,尽快送去南乐县,务必亲自交到张县令的手中。”
杜三娘瞧见了信上的内容,脑子一转,便明白了苏禾的用意。
“姑娘放心。”
她接过信封,塞进袖中,拉了一把自己那呆头呆脑的属下,就要转身出去,忽然听见苏禾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地呢喃了一句。
“姑娘说什么?”
杜三娘回头看,苏禾坐在书案前,手指轻轻地点在一本杂记的靛青色封皮。
“没事儿,你们去忙吧。”
承乾二十九年,御史大夫举发瑞王李显谋害兄长,不孝圣上。
懿德太子在前往玉清寺的路途中遇害,经刑部与大理寺核查,盖系瑞王李显所为,人证物证俱在,是非黑白分明。
此消息一出,朝野上下一片哗然,以中书令为首的一众老臣,当庭痛哭,怒叱李显不忠不孝,不友不恭,罔顾人伦,其心可诛。
瑞王府门前更是被群情激奋的百姓们,丢满了臭鸡蛋和烂菜叶,富丽堂皇的王府,顷刻间便成了臭气熏天的无人问津之地。
大家哭完,骂完之后,终于冷静地坐下来商谈,陛下已经病得起不来身了,如今国政大事无人料理,势必重新推举一个人,代行监国之礼。
懿德太子已经遇害,瑞王李显又不堪大用,李氏宗亲,还剩下谁呢?
固然有一丝微弱的声音,提到了静嫔娘娘所出的八皇子,但到底太过年幼,并没有处理政务的经验。
这点不同的声音,根本翻不出什么浪花。
于是,几乎是在满朝拥戴,百姓期盼的局面下,“淡泊以明志”雍亲王,终于被众人的呼声推着,走向了文德殿之上,那张金光闪闪的宝座。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言成蹊已经快马加鞭地踏上了返程之路。
“公子,我们还回无为镇吗?”
日夜兼程的赶路,言成蹊苍白的下颚上,已经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满脸风霜,唯独一双眼睛,明亮深邃。
他没有说话,随行的几个亲卫,便也纷纷勒住了缰绳,等候他的示下。
“同贺,你回一趟无为镇,告诉她——”
言成蹊突然停住了话头。
远山那边依稀露出微弱的晨光,一圈一圈的光环慢慢漾开,像一团初生的烈火,酝酿着燎原之势,燃烧着可以吞并黑暗的光明。
他已经迟到了许久,不知道那个姑娘有没有惦记着他,一个人过得好不好,隔壁的大婶还总缠着她,打听他这个不称职的“夫婿”吗?
京中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言成蹊近乎没日没夜地奔波忙碌,他没有时间去想苏禾。
蓦然回首,才发觉,思念就像一弯溪流,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沁人心脾,融入骨血里,再难割舍。
绵绵不绝的爱意萦绕心间,细细密密地疼着,又叫他甘之如饴。
言成蹊轻叹一声,沉沉的情绪融进了夜色里,浓得化不开。
“罢了,她若是问起,你便如实说,若是生气,你便——”
说到这儿,他低声笑了,那笑容里含着苦涩,又盛满让人溺毙其中的温柔。
“便替我多担待吧。”
“告诉她,‘别担心’还有……‘等我’。”
第84章 大结局(四)
入夏以后, 金陵城内的天气很快便热了起来。
皇城大内,东西六宫,各处的殿宇院落之中,全都摆上了冰盆冰釜。
唯独泰安宫例外, 静悄悄的, 空无一人, 憋闷的热气凝结不散,潮湿得能滴下水珠来。
现如今, 没有雍亲王的吩咐, 没有人敢私自往这里来。
一只手慢慢地掀开了分隔内室与明间的赤金色缠丝花幔帐。
昏暗的内室渗透进一丝亮光,沉闷的空气被搅动,苦涩的药味无声地流动开来。
靠着南墙的龙床之上, 骨瘦如柴的九五至尊深深地陷在明黄色的锦被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身上, 令他喘不过气来,呼吸粗重急促,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
内室没有请脉问诊的太医,甚至连伺候的宫人也无一人。
“皇兄, 臣弟知道您是醒着的。”
有人如鬼魅一般, 悄无声息地走进来, 气定神闲地等待了半晌, 适才悠悠然开口道。
他的声音里含着分明的笑意, 就像在逗弄一只垂死挣扎的鸟雀。
龙床上的帝王闭着眼睛,面色青白, 呼吸平稳, 仿佛睡着了似的, 纹丝不动。
站着的那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过了会儿,突然咳嗽了起来,幔帐被人从外头掀开,有人快步走进来端茶送水,抚背顺气。
“呵——”
那人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复又低低地笑了起来。 w?a?n?g?阯?发?b?u?Y?e?ⅰ????u???ε?n????〇?????????????
“看来皇兄倦了,去把安神香点上,别让人搅了陛下的好梦——”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浓得像一滩化不开的松烟墨,阴郁冰冷。
钻进人的耳朵里,好似被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用没有体温的长尾勒住了脖颈,窒息的恐惧感扑面而来。
修长的手指搭在秉笔太监刘荃的腕子上,灰蓝色的眸子平静无波地看过来,刘荃只觉得自己的脖颈一凉,四肢不住地发软。
刘荃狠狠地咬住自己的舌尖,满嘴的血腥味,刺激着无法思考的大脑。
刘荃躬身应下,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就要将立于龙床边的那根孩童手臂般粗的香烛点燃。
“咳咳咳——孽……障,畜生!”
龙榻上的帝王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哇”得吐出一口血,双手痉挛般死死地攥着锦被,青筋毕露。
浑浊的眼眶中,布满了红血丝,他病了许久,脸上的皮肉急速地塌陷下去,只剩一双漆黑的瞳仁,拼命地向外凸起。
丑陋又可怖。
刘荃听见他的声音,本能地打了个哆嗦,火苗燎到了手,他忍不住痛呼一声,慌忙中丢开火折子,“扑通”一声,人已经跪在了地上。
“陛——王爷息怒!”
对帝王的畏惧和臣服已经刻在了刘荃的骨子里,他几乎下意识地做出了叩首求饶的反应。
直到他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琉璃红砖上,才蓦然想起,如今躺着的那一位,已经不能算是这座皇城的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