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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当回京之后,向圣上请求责罚。”
这一仗打了太久,他也觉得累了。
杨卓惊疑地?睁大了眼睛,盯着他面容再三探究,竟找不出半点破绽。
就这么轻易……这么轻易退让?
不可能,一定还有后招等着他。瞧瞧这些人?,这些个?兵痞子,一个?二个?不怀好意?地?瞪着他,恨不能将他拆吃入腹,他们?会这么好心?让他顺顺利利接掌西北军?不可能,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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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彤彤,照亮了半边天。
西北角一座小山坡上,宋洹之扶着嘉武侯一步一步往回走?。
姜巍牵着马,不紧不慢跟在十数步后。
“圣上密旨一到,我就知道,那孩子没?有变。”
嘉武侯声音听来嘶哑,苍老,疲倦。
宋洹之没?有说话,沉默地?扶着父亲的手臂。
“西北交给姜家,落到乔翊安手里,总好过任由杨氏把?持。杨家势盛,圣上就难免受掣肘。他是个?孝顺孩子,没?办法公然忤逆太后。”
“过往那些事,就莫要细究了,他才十几岁,毕竟是个?孩子。”
宋洹之抿了抿嘴唇,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淳之没?有看错人?,从来没?有……”
宋洹之不言语,只稳稳扶着父亲,踩着沙尘一路朝军营方向走?去。
天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揭开?清晨的序章。
狼烟淡去,断折的箭矢遗留在沐浴过热血的沙场之上。
人?影渺远,只见漫无边际的尘土黄沙,滚滚吹向北方。
营帐里,几十个?刚醒酒的京差正垂头耷脸地?挨着训骂。
而?正在斥责他们?的人?,情状实在有点可笑。
昨日?威风凛凛新官上任的杨卓大人?,此刻左右大腿都吊着木板白纱,头上裹着的药布还渗着血,他有气?无力地?骂上几句,就要停下来哀嚎一阵子。
姜巍一身铁甲,身后跟着韩智鲍启,一路巡过军营。
昨晚战事大捷,死伤不多,伤得最重的便属主帅杨大人?。
“杨大人?本想借这头回迎敌之机大展拳脚,报效阁老栽培之恩,谁料那京马白日?行路甚久又未见过狼烟,一时受惊,大人?还未奔出本营,便跌下马去,正正摔在一把?插在土里的长刀上,头上豁了道两寸余的口子,不幸还被疯马踏了两脚,连腿骨也折了……”
宫内,座下跪着回话的人?正绘声绘色讲述着军营里发生的事,杨阁老面色铁青,不等听完就腾地?站起身来,举起一只天青茶盏就要掼到地?上。
身后一个?声音急厉唤道:“杨爱卿——”
是太后。
她?坐在垂幔之后,情急到头上冠下的流苏都跟着晃动起来。
杨阁老回眸,对上一双琥珀色的,淡然的眼睛。
少帝正望向他。
乔翊安等众朝臣皆望着他。
——他险些情急失态。若非太后这一声急匆匆的提醒,只怕他手里的这只杯盏,就摔下去了。
他忙搁下茶盏,伏跪在地?,“微臣失态,请皇上恕罪。杨卓身为主帅,轻易涉险,伤重若此,实乃不该。左右护持不力,不加劝阻,令主帅亲自迎敌,至此结果,更是罪上加罪。微臣是为军情着急,为西北着急,更为边关的百姓着急……”
话音未落,就听角落里传出一声嗤笑,“依着阁老的意?思,杨卓首战贻笑,倒是旁人?错处?杨阁老举荐的人?,好哇,实在是英明神武之辈。”
“嘉武侯多年沙场征战,与将士们?同?吃同?睡同?进同?出,倒不见有人?替他说句‘主帅不应涉险迎敌’,到了咱们?杨统帅这儿,当兵打仗,天经地?义的事儿,却是有人?叫起屈来了。”
“听说杨卓一到西北,第一件事就是代皇上向嘉武侯问罪,好大的官威。”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西北打了场胜仗,总算是咱们?杨大人?初立大功。”
几个?臣子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杨阁老脸色越发难看。
赵成待众人?奚落了一阵,才缓缓开?口,“伍爱卿所言甚是,西北告捷,总算是个?好消息。朕已命人?前往西北,迎接嘉武侯父子回京。另指派陈太医、张太医带两车最好的药材,前往军营专程照料杨统领。”
他顿了顿,微微回身垂眸恭敬地?道:“皇祖母,孙儿这般吩咐可妥当?”
立满群臣的大殿,静寂如死。
无数双眼睛,似刀如剑,透过垂幔扎在太后身上。
她?生平第一次觉得窘迫。
比初入宫,面见天颜之时还要窘迫无措。
过了许久,她?才在迟滞的呼吸间,徐徐找回自己?的声音。
“甚好。”
一语落下。大势已去。
她?垂眸看见自己?如血般漫开?的裙摆,拖曳在寒凉如冰的砖石地?面上。
她?踏着鲜血和尸骨走?上这权力之巅。
她?被父兄们?推搡着不断向前。
这一刻明明什么都没?有变,却又一切都不一样?了。
前一刻她?还是高高在上决策国是的太后。
从此后她?只能是退守宫闱、假扮成佛龛内供人?瞻仰的无用老妇。
她?没?有听见杨阁老为她?争辩叫屈,威慑群臣。
连他也明白,一切都无法再挽回了吧?
究竟是哪一步错了,又是从哪一步开?始落入了别人?的局。
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身前这个?坐在金座之上,至纯至孝的少年,准备摒弃她?,独立掌握这座江山。
她?知道,她?该体面的退出他的人?生了。
可是,不甘心,真不甘心啊。明明差一点,她?就赢了……
第129章 重逢
隆兴四年秋。
姜巍、刘淼、韩智分?别领兵,自东南西三路奇袭,退北戎西鹄于岍水,夺回西北十四城。
八月十二,嘉武侯父子风尘仆仆归京,于十里驿,遇见前来接应他们的人。
“天一变,主子就有?些旧病复发的迹象,本?是要亲自来迎的,这不,被娘娘和小的们好不容易劝住了。便?命小人务必走一趟,代他跟您老人家道声安。”说着就要躬身行?礼。
嘉武侯忙推开扶着他手臂的宋洹之,上前亲自扶住了来人,“杜大监言重,宋某万不敢当。龙体抱恙,自当安心休养,老朽一介武夫,从西北至京这段路是走惯了的,这回又有?犬子下?人一路照应,慢慢行?路回来,一切安妥,还请大监转告,请圣上万勿挂心。”
来人正是杜容。他是少帝近侍,轻易不会?办外差,特来迎接嘉武侯父子,显是得了少帝的口谕。
如今太后称病,于宫内休养,不再召见朝臣,少帝依旧一日两?回晨昏定省,至诚至孝。权力在看不见的硝烟中完成了更替,杜容身份跟着水涨船高。他能至此,是皇帝对嘉武侯父子表达歉疚的一种方示。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