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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了一身簇新的薄夹袄,热得满头是汗,握着乐无涯的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嘴唇一颤一颤的,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

乐无涯蹲下来,笑嘻嘻的:“老爷子,够热闹吧?”

余家老爷子实在是感动到了无言以对的地步,憋了半天,才含着眼泪笑道:“皇帝他老人家过寿,也没有这么热闹喽!”

余明春眼看跟在乐无涯身后的两兄弟,气度不凡,不像是本地官员,深浅难测,忙拿胳膊肘碰碰老人家,示意他不要乱说。

没想到,项知节在旁温和附和道:“您说得对。”

皇上的万寿节,无数人万里趋奉、山呼贺寿,威仪赫赫,典礼庄严。

然而,一切流程,全部经由礼部严格审核,按部就班,索然无味。

行礼、奏乐、行礼、垂手等候、行礼、正襟危坐,行礼。

项知节对典礼的印象,只有几首反复演奏得叫人耳朵起茧的雅乐、必须从早穿到晚的层层叠叠的严整华服,以及刚送上桌来就冷了大半的膳食。

回想起那乏善可陈的典礼,再看向这乱七八糟又热闹非常的宴席,一碟碟的热食刚一上桌,便被嬉笑打闹着的军汉们一抢而空,当真是别有一番趣味。

项知是却不喜欢这样的氛围。

他不大耐烦地用折扇扇了扇风,问乐无涯:“你叫我们坐哪里去?”

乐无涯伸手指向一处。

那是一条在戏台正前方漂浮着的小画舫。

项知节眉心一动,想要说些什么,眉眼一垂,嘴唇一抿,便生生咽了下去。

见这里能远离那些个粗鲁的军汉,项知是还算满意,略一点头,用扇子挡住阳光,在袖中一掏,递了双缀着三颗精致的小金葫芦的金手镯过去:“您老人家福如东海,万寿无疆!”

余老爷子伸手一接,腕子差点被那足金的手镯给坠扭了。

他瞪圆了眼睛,如坠梦中,忍不住想要用牙咬上一咬。

余明春看清那礼物的全貌后,顿时惶恐万分:“不不不,这太贵重——”

“给你就拿着。”乐无涯打断了他,接过项知是的扇子,一指天上,“这位小爷是天上那善财童子投胎,生平最苦恼的事情便是有钱没处花,你就受受累,替他打发打发吧。”

待到在画舫上入席落座,项知是望向那原本还算雅致的亭台上,挤满了筋肉虬结的军汉,扯着脖子为台上表演吞刀的小戏子叫好。

他微微撇嘴,看向乐无涯:“脸都给你做足了吧?”

“足了足了。”乐无涯冲他一抱拳,“多谢咱们的善财童子。”

“要怎么谢我?”

“下辈子做你父亲,好好疼你,如何?”

“去你的!”项知是既嗔又恼,直瞪着他,“一般不都是做牛做马吗?”

“嗨哟,我可不受那委屈,搞不好拿蹶子蹬你。”

项知是被他气得半死,抬脚就踹他膝盖。

乐无涯低头看了看长袍上印着的脚印,厚颜无耻道:“看,用不着投胎,你就这么踹我,可见上辈子是你欠我两个足金大镯子。这两脚就算你还了恩情咯。”

项知是一时被这无耻的说法震撼得有口难言。

他紧盯着乐无涯的面孔,又将目光投向眼前的小几。

乐无涯的腰,一尺九吋。

若是将他按在桌上,双手压在他的腰侧,若他再多说一句,就再多深入一寸……

在项知是的想象已渐趋扭曲时,项知节温润和顺的声音传来:“好啦,不要斗嘴。”

他素来是扮惯了这样调停的角色的,话从不算多,点到即止。

然而他的脸色微微泛白。

不过今日的阳光不算酷烈,画舫又有顶篷遮挡,因此他的异常并没有立即被人察觉。

项知是后知后觉地红了面颊,难得做了一回乖弟弟,老老实实地收了声,看向前方的戏台。

闻人约的目光则随着乐无涯落在远方的兵士身上。

他跟乐无涯头碰着头的算账:“先前说定了,每个府兵给余家老爷子十文铜钱做喜钱,钱不多,只取个‘十全十美’的好意头,加起来也得有个五六钱银子。”

乐无涯一点头:“咱们凑个整,给他们添到一两,够余家再买两石大米的。”

闻人约:“添到一两,是不是有些小气?如果咱们添上一两银子,能买头小猪呢。”

项知是一敲小几:“合计什么坏事呢?说出来听听。”

乐无涯头也不回道:“说出来怕吓死你。收买人心的勾当。”

在乐无涯的心目中,叫人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不是单靠嘴巴说的。

三分真情,七分实惠;把钱发足,把脸给足,是为十六字真言。

余家老爷子的这场寿宴,便是乐无涯为自己搭建的另一座戏台。

前两日,乐无涯刚刚狠狠发落了一个敢潜入他书房的府兵,打了十记军棍,连带着他的弟弟和负责浆洗的妻子,一起发配回了原籍。

今天,他就能笑盈盈地跑来握着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军户的手,嘘寒问暖,好不温情,还顺道让所有的府兵都一起捞了场大戏看、捞了顿好宴吃。

见了这样鲜明的对比,但凡是个人,都会自行在心中做出权衡和对比。

“不要这么说自己。”闻人约耐心纠正他,“你是一番好意。”

乐无涯马上打蛇随棍上,对项知是道:“你看,终于有人识破我是好人了!”

项知是反唇相讥:“‘识破’是这么用的吗?”

此时,台上傅粉施朱的小戏子绕场耍宝了一圈,又是手舞足蹈,又是做鬼脸,逗得军士们哈哈地笑成一片。

眼见场子愈发热起来,压轴的节目——吐火——正式开始了表演。

乐无涯走南闯北,见惯了街头杂耍,知道这是演出者将一枚中空隔热的小筒含在口中,小筒中填着松香一类的易燃粉末,底下塞着一小节燃着的香,只需发力一吹,香火一旺,自然成火,因此并不心动,只顾着和项知是嚼舌根。

然而,大抵是这次的松香粉末塞得多了,又或许是小戏子这一口气太足,乐无涯正在谈笑间,忽觉骤然一阵滚烫的风袭来,灼烤得人面皮一紧。

画舫本就距离戏台极近,那近一丈长的、跳跃的橙红火焰直扑乐无涯而来,一眼看去,还真有几分狰狞。

闻人约是民间长大的,即使很少出门,作为家中独子,也没少随父亲应酬看戏,见识过几遭这样的热闹。

他还知道有的技艺精湛的戏子会故意向人群喷火,蓄意地吓人一跳。

所以,见此情状,他并不紧张。

项知是更别提了。

他早把人世间的热闹和新鲜玩意儿看惯了,甚至可以说是看厌了。

他急需要一些新鲜的东西。

比如,那小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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