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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碟里,“爷,尝尝这个!”

然后又絮絮着,“这冻豆腐,吸饱了汤,味儿才足呢!还有粉丝,煮得透透的……”

“炸丸子也好吃,外焦里嫩!”说着又夹起一个焦黄的丸子,伸长手臂就要送过去。

丸子个头大,颤巍巍不太好夹,顾焕章就把碟子凑过去,放好后,拿过来又低下头对付碟里的食物。

暖锅的热气扑了一脸,柏青小脸红扑扑的,仍然有一搭没一搭地瞟着对面。

这人有心思吃饭了,就也不大看自己了。大半时间都垂着眼,视线只沉在自个儿的碗碟里。自己朝他说上一两句什么,倒是总有几声回应,只是简短了点儿,不是“唔”就是“哦”的。自己给他给夹的菜,也一样不落地吃了。

柏青弯了弯眼睛,专心地吃了一会儿肉。

不一会儿,对面的人放了碗筷,往椅背那么一靠,眼神似盯过来。

柏青直了直身体,注意力却已经不在吃食上了,他便也放下碗筷。

突然,一只手在桌面划过,就那么停在自己皴着皮儿的手指旁边。

柏青不敢抬眼,却又忽视不了那只大手,一时觉得喘不过气。

铜锅“噼啪”一声,一点炭火爆出火星。

“时候不早了。”这人突然手一收,撂下这么一句,“早些休息。”

柏青赶紧抬起头,那人却垂了眼,侧脸的线条在光影中又冷硬起来

“我上午有公务,交代了老庞送你回去。”

柏青瘪瘪嘴,“好,谢谢爷。”

小脸儿有点儿窘,腔子里懊恼地乱撞着。

第二日一起早,喜子就捧着几件衣服来敲门。

“爷让金宝拿回来的,拿府里十少爷的衣赏,略略改了就正合适,都是好料子。”

柏青拿来一看,几身崭新的长袍和一件银鼠皮外套,一试,果然正是合身。

试好他又脱下,齐齐整整地叠在一旁,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怎么不穿好衣裳呢,结香少爷。”

“我待会儿拿一套走。今儿回去还要伺候师父师娘呢,穿袍子不利索,净糟蹋了。”柏青想,下次穿上这皮袍,就可以光明正大进出使馆区了,所以一定要仔细着穿才行。

“得!那咱走着,先去吃早饭吧。”喜子便也随他。

“今儿怎么这么早。”柏青纳闷。

“爷昨天就吩咐了,今天早点张罗,平时爷可是要贪睡呢。”

“贪睡?”

“估计是怕您饿,就不敢赖床了。”喜子捂嘴道。

柏青的脸瞬间红了,连岔开话题,“喜子,这顾公馆和别处有点不同,你们…你们和主子处得自如,更是…不嫌我。”

“嫌?爷心善,一直做善事,四处接济着,也教导我们要看得起自己,也能不踩活别人。这样的主子可没谁了。”

柏青心说是了,世上标榜心善的人那样多,自己的额捏也是一生拜佛,放生做法事,虔诚得很。一到春夏绝不进园子,生怕踩了虫蚁。可打起奴才来,却毫不含糊,常常没什么由头就一顿藤鞭一顿板子的教训人。

“爷不分主子奴才,来了公馆你也自如点儿便是!”喜子又这么说道。

柏青点点头。

给了就受着,就是这么个理儿,他又美滋滋起来。

回到椿树胡同,教习师傅还没到,刘启发也不在家,柏青便练起了晨功。

“师哥?”柏青看见一个影儿,蹑手蹑脚,正是玉芙顺着墙地往院子里蹭。

“嘘…皮猴儿……”玉芙玉指在嘴上一比划。

“师傅师娘都不在,你去哪儿了。”柏青迎着他。

“呼……”玉芙松了口气,然后朝他一嗔,“小孩儿别管!王老板一会儿来?”

“是了,要安《思凡》的身段。”

戏的身段要扣准戏情,嘴如何张,手如何指,腿怎么抬,处处要做到点上。

这教习师傅王老板现在也是名角儿,梨园行响亮的“通天教主”。能叫得上的折子戏,每句唱腔,每个动作,每个架势,这教主都是抬手就来,又准确动人。

“那,皮猴儿,我帮你们看茶。”玉芙也想学,可恐怕只好偷学。

之前自己学艺的时候,遇到请得名角儿开小灶儿,都让刘启发清场,谁也不能看,可这轮到柏青了,玉芙还是想多学学。

可柏青全然不防他,把他拉在一边,吞吞吐吐道,“师哥,我想和你学编绳儿……”

“那…说定了,你带我学戏,我教你编绳儿。”玉芙痛快答应道。

“师哥,”柏青却扯了扯他,还有一问,“你懂这《思凡》么?”

“《思凡》?”玉芙停了一下,“都说男怕《夜奔》女怕《思凡》,这折子戏可有说道,你想听什么?”玉芙和他藏了些小心思。

“我……”柏青突然觉得说不出口,心里好像雀跃着,又像是埋着什么隐蔽的秘密了,只道,“没……没什么……这折子戏确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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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柏青总说公馆里的饭菜味道和外头不一样,顾焕章听厨子说才知道,公馆的水是甜水,而寻常百姓吃的都是苦井水。他心里一涩,遣着司机往来于椿树胡同和公馆间。等这人排练完,就接着他,让人带他到公馆吃些喜欢的餐食。

柏青每日排练完都穿戴好整洁的衣服,盼着汽车,可一连几日都是只有司机。他又偷偷留下来过夜,可却还是见不到人。

顾焕章却是抽不开身,这几日洋大班要过洋节,很多事务便积攒在他这里。他只好谴人带话儿给刘启发,又嘱咐金宝多多送去些银钱,安顿刘启发全权做主,一切都要按最好的办。

刘启发倒是本就有了主意。

戏讲究百看不如一学,百学不如一练,在正式挑班前,柏青要尽快积累舞台经验。

当下便行动,想买两罐顶好的烟膏子四处打点。

广和楼后台,他探头探脑,总算等来了小凤卿的跟包四儿。

这四儿跟了小凤卿十来年,最懂烟膏子的成色。

不为别的,只因他家主子那位表妹,如今的凤老板太太,是个一刻也离不了烟膏子的“老枪”。

当年他们凤老板就是起了一念善心,看她漂在外面就是个死,才收进房里。

这凤老板艺绝,可挣来的分分毫毫都浸着汗珠子。

这“夫人”却不体谅,人家下戏了,回到家,屋里也是冷锅冷灶的,连口热饭热汤都落不着。

动不动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赌咒发誓要戒烟。可年年折腾,回回失败,如今反倒变本加厉,干脆住进了烟馆,一个月光烟钱就要烧掉一万块大洋。

小凤卿有时候实在顾不过来,只得让四儿跑腿打点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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