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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敏,所以他并不畏惧,习以为常。
直到那天他从地上醒来,下着大雨,看到弟弟幼小的身体趴在雨中,背上那么长一道流血的伤口,被雨水浇着,仿佛一具没人要的、被抛弃荒野的小尸体。
他才意识到,这种过敏原会要孩子的命。
毒打之于他只是疼痛,对弟弟来说却意味着死亡。
毒打好可怕。
比孤独还要可怕。
从那之后,他经常在弟弟被打时产生幻觉。
这些幻觉迫使他最终杀了李守望。
“那你有去看医生吗?”
游弋回想小时候他们在寨子里的那几年,哥哥好像从没有离开过他超过半天时间。
“你为什么不去看医生?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还是绷不住地哭了出来,胃里翻江倒海,疼得心脏开裂。
“我是你弟弟,我是你唯一的家人,我可以保护你的……为什么连这种事都不告诉我……这么多年了……你发病时得多害怕啊……”
“看医生要怎么说?精神分裂?”梁宵严的语气甚至带着点讥讽。
游弋听不得他贬低自己:“别瞎说!你这是生病了……”
“但寨子里不会有人认为这是生病,他们会觉得我疯了,疯病会传染,下河西那家姓李的女人因为精神失常被关起来了,我也会被关起来,到时候你怎么办?”
他从弟弟怀里抬起头。
黑暗中,两个人望着彼此。
眼睛是灵魂的湖面,他们坠落进彼此的湖心。
“你这么蛮,谁愿意养你?”
“谁来养我才能放心……”
“你管我干什么啊!”游弋哭着一头撞进他怀里,“你不养,总会有人养!”
“我还有叔叔、姑姑,即便他们都不养还有村长呢,总有人管我的,你先顾你自己呀!”
梁宵严沉下脸,冷眼看着他。
“叔叔,姑姑,村长,你想让谁养?”
第27章 犯错就要受罚
“我谁都不要!我就想要你!但我不想你受苦……”
游弋哑声吼出来,吼声震落好多泪。
他揪着哥哥的睡衣领子,难过得团团转,一会儿想把自己的胸腔给剖开,把哥哥团成一小团塞进去藏起来,一会儿又想把自己塞进哥哥胸腔里。
他想和哥哥融为一体,想和哥哥共用一泵血,一颗心,想感知哥哥的所有疼痛、恐惧、不安、伤口,再把自己变成他最外面的那层皮,帮他抵御这一生所有的苦。
“你凭什么养我呀……我不是你弟弟,我们没有血缘,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欺负你的坏人的孩子!你傻不傻啊……你不爱我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爱到头了就会变成恨。
恨他的善良,恨他的好,恨他的爱跟一场铺天盖地的大火没两样,被他爱着就像被火灼烧。
梁宵严闻言只是轻笑。
“我也想不爱。”
“可是寨子里的小孩儿,没人爱就会死,死掉就会被挂到树上。你连经过那片石头林都怕得发抖,我要怎么忍心把你挂上去呢。”
他抱着游弋坐起来,背靠床头,弟弟赖在他腿上,两人像两只交颈的天鹅。
他紧紧地抱着弟弟,却觉得拥抱一点都不解渴,于是收紧手臂用力挤他一下。
游弋被挤得心都麻。
“你刚出生时就这么大。”
梁宵严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卡的距离,“像只没毛的小耗子。”
“我从这么大开始养,从一个长着奇形怪状的头的小怪物养成白白胖胖的漂亮娃娃,谁看到都说我养得好,都想上手摸一下。”
“我不给他们摸。”
“我的宝贝,不要别人摸。”
他说着那么孩子气的话,眼眸却悲伤得如同一条饱经沧桑的河。
游弋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头顶。
“那我也不要别人摸了,只能哥哥摸,别人碰我一下都不行。”
梁宵严弯起唇角,似乎对他的决定很满意。
游弋仰起脸,把自己的眼睛贴进哥哥眼窝,小小声地问:“看到幻觉时,会怕吗?”
梁宵严犹豫几秒:“怕。”
游弋疼得想要呕吐。
“怕怎么不和我说……我能保护你的……”
李守望死的那晚,就是他挡在哥哥身前。
梁宵严看着他,沉默不语。
因为我是撑起你的骨头,我不能让这根骨头打弯。
能成为弟弟的依靠,是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
游弋又问:“幻觉出现得频繁吗?”
“不频繁。”
梁宵严低头,玩他的手。
以前游弋的手是软绵绵的,纤细但是指缝间很肉乎,捏着玩就像捏面团。现在结实有力,掌根还鼓起一层薄薄的茧。
“第一次看见婶娘之后,我明白她没法救我们,就不再看见她了。”
又过了半个月,李守望赌输钱,抄起条竹疙瘩追着游弋打。
梁宵严恍惚间看到了妈妈。
他自己的妈妈。
但他并不知道妈妈长什么样,于是那只是一团黑影,很快就被条竹疙瘩打散,打散后就换成了爸爸站在那儿。
梁宵严当时就知道那是幻觉了。
因为爸爸不可能来救他。
看到他被打得上蹿下跳,爸爸可能会拿起相机给他拍照,并要求他叫得再惨一点。
婶娘、妈妈、爸爸都被打散之后,他就再没出现过幻觉了。
他没人可幻想了。
他长到这么大,人生贫瘠得如一张草席,席上匆匆掠过几个过客,每一个都给席子烫出一道疤。
他试图向所有认识的人求救。
求他们救救弟弟,不要再让他的宝贝被打。
条竹疙瘩抽在身上好疼啊,砍刀会把小孩子砍死的。
但没有一个人肯救他。
他不是没想过逃跑。
他十六岁了,虽然打不过身强体壮常年干建筑队的李守望,但是总可以跑掉。
他一个有手有脚肯吃苦耐劳的大小伙子,不管去到哪都能活,就算是捡垃圾他也能把弟弟养大。
但李守望一看出他的念头,就把弟弟锁了起来,不让他们同时出门。
他尝试过无数次,都没能把弟弟偷出来。
很短暂的一刹那,他曾自私地想过:自己跑。
弟弟是他的“拖累”,是捆在他脚上栓在他心上的枷锁。
李守望一直拿弟弟威胁他,逼他做这做那。
他给李守望的建筑队白打了一年工,攒的那么一点点钱还被抢去买酒。
绝望到极点时,他也曾想过一走了之,任由弟弟自生自灭。
他不停地给自己洗脑:那不是我的孩子,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是什么好人,他死就死了。
只是他没想到,李守望杀死游弋的方式,不是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