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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沈香主遥遥相送:
“拂耽再会!等下次见面,我便告诉你槐陵为何叫槐陵,而我为何叫香主!”
不等贺拂耽回?首作答,独孤明河已经恼怒地喝道:
“没有下次了!”
什么破槐陵!
鬼地方,狗都不来!
*
回?虞渊的路上独孤明河面色阴郁。
离开槐陵地界,重回?龙吐珠花海,他却并未停下,而是拉着身后人的手,一路穿过白玉长?街、燕脂麦田,最后翻过巨灵山,来到山阴处的一条小溪。
巨灵山之外?就是北海。
来自海上的水汽被?山脉拦了个彻底,因此一山之隔,虞渊干旱非常,这里却流水淙淙,简直像两个世界。
之前?烛龙浇花灌田,想必都是在这里取水。
行?至溪边,独孤明河终于停下。
他仍旧牢牢把控着面前?的人,目光楔子般钉在他身上,来时所?有情绪都已经自我消耗,此时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我一路上都在想,是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躲着我。”
贺拂耽低头?避开他的视线,语气似乎也因这样矮人一头?的姿态显得有几分?心虚。
“我何时躲你了?”
“阿拂变聪明了,这件事的确做得不似以往稚嫩。换了别人,不了解阿拂,说不定真?能叫你混过去。可偏偏是我。我平生自在散漫惯了,轮回?百世杀过的人比你踩过的蚂蚁还多,不在乎任何人对我是亲是疏。可偏偏是你。”
“……”
贺拂耽小小声,“我没踩过蚂蚁。”
“不许打岔。”
“哦。”
“我想了又想,发现答案实在让我无法相信——是从我为你剥鳞疗伤开始,对吗?”
“……”
面前?人不说话,但很紧张地一直眨眼睛,睫毛扑闪,清凌凌的双眸也随之泛起滟潋的波纹。
尽管这并非主人本意,独孤明河还是被?这副模样勾得心中一软。
随即又为这样没出息的心软而恼羞成怒。
“世人皆恨不得全天下都爱他怜他。唯有你,既不想要烛龙族奉你为王,感怀你曾带来的花季和雨季,也不想要我视你为恩人,为缓解你的伤痛,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
“为什么?”
独孤明河逼近一步。
“贺拂耽,你究竟在躲什么?”
“……”
“哼,不说么?不说我也知道。”
独孤明河冷笑,“是因为骆衡清,对吧?”
感受到那三个字出口?的瞬间,掌心中另一人的手轻轻一颤,独孤明河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太明显了,他还记得面前?人抚摸衡清剑时是如何沉默而温柔。他们相伴数月,却从不见贺拂耽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独孤明河暗自咬牙忍过心中如同蚁噬的焦躁嫉恨,强撑出一副冷静自持的假面。
“你回?避烛龙族的敬爱,也回?避我的怜爱。所?以,你也正是为了回?避骆衡清的某种爱,才离开望舒宫的,是么?”
“……”
“来虞渊已经一天一夜,我陪伴你四处游玩,说笑逗乐,却不曾见你真?正展颜一笑。阿拂,你这样难过,究竟是因为骆衡清,还是因为离开骆衡清?”
贺拂耽还是没有回?答。
也无需回?答,因为从虞渊吹来的风已经带上雨水的湿润。
独孤明河伸手轻拭面前?人的脸颊,放缓声音。
“既然这样舍不得,为何还要离开呢?”
良久,贺拂耽低声道:
“因为修士不该这样。”
他抬眼,直到此刻才第一次不避不让地直视面前?人。
“修士应当爱天下苍生,而非偏私一人。”
独孤明河语塞,想不到竟真?是这个理由。他看着贺拂耽,就像在看着一个还坚信善恶有报的顽固小孩。
他心中暗自苦涩一笑。即使他这样厌恶骆衡清,发誓要将他也剥皮抽骨,此刻却也忍不住替他叫屈。
他语气讥讽:“何为天下?何为苍生?我眼前?仅此一人而已。”
贺拂耽则神?色坚定,不被?他的虚无主义愚弄。
“天下为六界,苍生为六界生灵。六界和乐,生灵安居,难道不比我一人安危来得重要吗?”
“不过几枚鳞片罢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将你看得比天下苍生还要重要?”
“……师尊便是这样。”
“骆衡清怎样?”
“正道魁首,心性坚如磐石。本该得道飞升,位列仙班、照拂苍生,如今却为我滞留下界。”
“所?以你就怕了?”独孤明河气笑了,“怕旁人也像骆衡清般软弱无能,步他后尘,所?以像个惊弓之鸟一样,谁多爱你一分?,你就吓得要远离他?”
他逼近一步,“可你是不是忘了,我是魔修,本就胸无大义?我注定一世世轮回?重生,谁会寄望于我得道飞升赐福天下?谁又管得着我爱谁?恨谁?”
一字一句,宛如恨铁不成钢。
贺拂耽垂眸,胸膛处怦怦直跳,带着不安、疑虑、与?异样的预感。
这样的预感,尚在望舒宫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受过。
他几乎是口?不择言地劝阻,想要拦住某个即将呼之欲出的可怖真?相。
“可你是独孤明河!你与?那些魔修不一样!魂枪在手,混沌源炁护体,你可以在六界随意纵横捭阖!若某日苍生有难,能救六界于水火中的人,除了师尊,便只有你。明河……我不希望你像师尊一样。”
良久,独孤明河微笑。
“可是晚了,阿拂。”
他松开禁锢着面前?人的手,像是同时也解开了束缚自己的锁链,任由胸中汹涌情愫倾泻而出,破罐子破摔般道:
“我已经像骆衡清一样爱上你了。正是你最怕的——”
“偏爱。”
“私爱。”
他凑近面前?人耳畔,一语道破他最不愿面对的四个字。
“夫妻之爱。”
第47章
贺拂耽眼神猝然一凝。
从不生气?的?人此?刻面上浮现?出一丝恼怒, 似乎有极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被人当面揭穿。但那恼怒也是柔软的?,柔软到悲伤,只能独自饮泣, 而非怨怼旁人。
贺拂耽推开?面前的?人,转身?欲走。
下?一瞬就被拉住手腕, 被迫后退一步, 撞入身?后人的?怀抱。
他?想要挣扎,但那人却拉住他?的?手,横过?腰腹,重重按在自己?的?小臂上。
贺拂耽瞬间不敢再动。
掌心下?除了一层单薄的?衣袖和火热的?体温,还有粗糙的?、起伏不平的?纱布触感——贺拂耽想起来,那是他?早上刚给明河包扎好的?伤口。
声音在耳后响起, 漫不经心:
“就算要走,也不该现?在就走。阿拂, 我要洗澡。”
身?后人轻笑, 好整以?暇。
“可我手伤了,碰不得水。阿拂, 你不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