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34


话音未落,他已自弥勒肩侧一跃而下,刀锋拔出的瞬间,弥勒眼中红肉层层翻涌,又一具僧尸剧烈颤抖起来。

单烽劈手扭过僧尸,重击其胸腹。

肠胃迸碎,飞出了一截血淋淋的小儿指骨。

哪怕早有预料,他依旧齿关一跳,被和尚们当年的惊怖所击中了。

苦苦守着的三牲……败给了自己求生的本能,甚至连那些所谓的牛羊,也只不过是施了障眼法的腐尸,是饿毙在街头的小儿,是邻家肿胀的妇孺。

笼罩整座香积寺的,从来不是旃檀香气,而是人食人的咀嚼声。

用来祸害忠厚者的本钱,未免也太轻贱了。

甚至到死,也要为鬼神诵经悔罪!

“发菩提愿也好,为一己活也罢,皆无错处。”单烽道,在僧尸低头之前,双指抹向其眼眶。

“别看了。”

丝绦抢先一步掠过。

那一截指骨尚未坠地,便被变作了一朵娑罗花,悠悠飞旋,蕊瓣本应如丝亦如雪。

可惜在白塔湖这片死地,连飞花都是僵冷的,淬着铁棘一般的寒光。

“真为真,幻为幻,如此无常,”影子道,伸手拈住花影,“去吧。”

他指腹一点,蕊丝便如浸在一泓春水中,慢慢舒展开来。

僧尸凝视着花影,竟似是痴了,通身冰霜尽褪,终于委顿入尘泥中。

“阿弥……陀佛……”

单烽见的大多是影子偏激固执的一面,仿佛有无处发泄的毒怨,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悲悯。

月下半明半昧的娑罗花,同样垂落在影子五指间。

影子垂首观花,单烽看不到他的眼睛,却能感觉到,一股异常幽沉的恨意。

单烽道:“你见过?”

影子道:“我见过。”

僧尸消散,积雪弥勒亦痛呼一声,瞳珠在新生肉膜里不停瞬动,仿佛迟迟未能破蛹的一尾死虫,透出怨毒之至的冷光。

果然,供奉一消失,它复原的进程就被打断了。

单烽挑眉道:“你还会障眼法?”

“小把戏罢了,”影子把玩着那一朵花影,以手背向外一拂,“你还不去?”

娑罗花在僧尸间飞旋,沾衣即隐,转瞬挟一团脏器冲出。单烽心领神会,向弥勒一跃而起。

飞花红雨乱落处,刀如疾雷奔闪!

最后一道刀光透体而出,弥勒轰然倒撞在山崖上,形骸迸碎,体内炼化的积雪喷涌而出,化作高达数十丈的冰瀑,弥勒大雄诸殿亦被此奔势冲垮了大半。

单烽挡开当头那一阵雪瀑,仰头望向山巅。

山岩上倒挂着数尺岩冰,依稀残留着佛面的轮廓,深处隐隐有白芒闪动,正是弥勒额心的祭坛。

积雪弥勒身受重创,坛心时明时灭,已到了最脆弱的时刻,正是逼出雪练坛主的良机——他非要看清这家伙的庐山真面目不可!

偏偏就这一瞬间,一道黑影翅羽如铁,自月下俯冲向祭坛。

白塔湖上哪来的飞鸟?

单烽劈手掷出烽夜刀,只听锵的一声巨响。

黑影当胸中刀,与烽夜刀一同坠地。

是一具鹰隼冰尸。单烽在抽刀之时便觉不妙,那一声巨响惊飞了山后无数漆黑的剪影,如月翳一般,霎时间淹没了整座冰瀑之巅。

这骤至的昏暗中,劲风呼啸,一群鸟尸向他俯冲而来,指爪俱泛着冷光。

单烽收刀横斩,乌泱泱的鸟群从中绽开一道裂隙,纷纷坠地。

影子道:“迟了。不是冲你来的。”

单烽暗骂一声,这一瞬间的声东击西奏效了,短促而可怖的啄食声过后,群鸟惊起四散,山巅唯余一片裸岩,哪里还有冰瀑的影子?

可恨——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眼皮底下的坛心,竟被这一群野鸟掠走了。

眼见得脱困在望,却吃了这么个闷亏,任谁都得邪火直冲天灵盖。偏偏这时候,他眉心还掠过一点儿刺痛,伸手拂开时,方知是一朵冻僵的娑罗花。

单烽眼疾手快擒住了,道:“嘶……影子,你怎么连我也渡?”

影子道:“你抬头,睁大眼睛看看。”

又是数朵娑罗花乱坠而下,树影摇曳声奔涌入耳。一番恶战过后,随处可见断壁残垣,原先隐没在殿外的大片娑罗树却就此显露出来,枝叶皆披霜雪,一片肃杀,毫无佛国祥和之气。

就这仰头的工夫,他又结结实实挨了数下,更觉那是铁蒺藜般的暗器。偏偏影子周身的花影却如飞絮一般,飘忽明灭,沾衣萦怀,两相对比,更是狼狈。

“怎么到你这就成绕指柔了——”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只见影子侧身而坐,口中衔着丝绦。长发一手还抓不住,霎时间如春水渌波般淹没及肘,一段秀颀的颈线才刚显露,就由单衣虚虚掩却了。

难得看清影子的轮廓,仿佛镜中花骤然真切,又隔了数折云母屏风。

单烽叹气道:“罢了……它们也是色令智昏。”

最末几个字轻不可闻,影子依旧转回头来,只是他抓头发本就颇为艰难,五指一松,那一捧浓云又自肩侧淌了下来。

如此一来,单烽哪能看不出他目光中的不善?

“这也不能全怪我打搅,你这样的头发,放在凡间绣阁里,得两个丫鬟打理,”单烽抱臂道,“说起来,我的手就很巧,要我代劳么?”

“打铁的丫鬟么?”

“说起来,这么长的头发倒也少见,不像是你存心蓄养的。”

话音刚落,空气中便有一瞬间的凝滞,仿佛又触及了某种晦暗的禁忌。影子沉默了一瞬,忽而向他勾了勾指头,雪中的烽夜刀刷地一声腾空而起。

“喂,影子,你不来使唤我,却来用它梳头?”

影子一手抓住长发,反手握住刀影,从中刷地横抹过去,动作如闪电一般,丝缎般的乌发连裂帛声都不曾发出,便已委顿在地。

烽夜刀亦觉暴殄天物,乱发纷飞中,横卧在影子掌中嗡嗡地颤鸣。

影子攥住刀影,屈指向它一弹。

“闭嘴。”

单烽立时代它开口道:“烦恼丝去了,你心里头可松快了?”

影子似乎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慢慢道:“怎么,不怕玷污了你的爱刀?”

“它连脑袋都不知道砍了多少,所谓茹毛饮血,怎么会在意区区头发?是吧爱刀?”

影子哂道:“物似主人形。”

他话中虽有奚落,却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动辄发狂,只是以两指抚过了刀身,在古拙的铭文上停留了片刻。

纤细指腹过处,单烽面上也掠过一缕有所感应般的凉意。

“烽……夜。”

“哎——”单烽伸手截住颊侧,拖长声道,“影子啊影子,你我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我却还不知你的名字。”

“什么交情?”

“这还不算交情?那多少也是熟人了吧?”

影子短促地冷笑了一声:“熟人?你见过我的面么?”

“这么不客气啊,”单烽压低声音道,“那

- 御宅屋 http://www.yuzhai.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