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邝简很谨慎,放长线,钓大鱼,没有把握的事情绝不动手,每天晚上只是默默留意杀香月去过哪,可能出现的接头方式,会与什么人接触。

四爷已经摸索出他们的整个情报网络有多复杂,任何一个稍有级别的据点都有至少两重的暗号,教徒想要碰头,外围先对一次暗号,内部见到第二个人会再对一次,所以当时邝简不仅会记下杀香月去过哪里,更会记下杀香月在进入一个地方时说的第一句话,像是他进入大报恩寺说的第一句是:“打扰师傅,不必惊动主持,我只来看看供奉的那盏大海灯。”张记制衣则是:“你们掌柜的在吗?我要订一双冰蚕靴子,十日取货。”

甚至每一次杀香月“心血来潮”支他出去,他也没有怨言,让他出去买什么便买什么,邝简买回来了,也不会再进入铺子,而是在外面等着他。邝简很明白,绝对的耐心和纵容、回避和不干涉,这些在杀香月自以为处心积虑隐瞒着自己的时候,自己越配合,对方便越愧疚。

后来他听到杀香月和靳赤子的对话,也证明了当时他的预判是对的——

靳赤子:“上个月二十二日,玉大人遭横祸,你说你紧急联系过掌教一次?”

杀香月:“对。”

靳赤子:“当时你们住在一起了罢?他发现什么了?”

杀香月:“应该没有,那三天我去了三十多家铺子,几次故意把他支走,这么多天了,手底下回报说附近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靳赤子:“那他向你刺探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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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香月摇头:“也没有,他什么都没问过。”

邝简的行动预判,直接避开应天府可能暴露的风险,也同时打消了靳赤子的顾虑,放松了他的警惕,但是邝简没有想到的是,杀香月跟靳赤子谈起自己时语气居然还是矛盾的,他判断自己,并不是根据事实线索来推导,而是凭借直觉来判断。

尤其是在邝简对江行峥那次出手之后,杀香月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变了。“我不知道,可能就是……心里不踏实。”杀香月对靳赤子倾诉时,情不自禁地揪紧了胸口,好像感觉到一阵阵的不舒服。

江行峥那次栽跟头,实在是因为明面上牵涉的太平教和镇府司,邝简不方便自己出面,所以隐身幕后。案子告一段落,他的发小甚至是靳赤子都不觉得他的手段如何,但是杀香月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安,可能他的不安并非来自江行峥,而是来自害怕邝简有一天会以同样的不显山不露水的手段对待自己。

邝简是个谨慎人,因为自己的术业专攻,只要他想瞒,别人就别想找出破绽,可是他错估了一件事,那就是枕边人看自己从来不用瞧证据,他们可以直接凭直觉——并且这种直觉甚至可以在邝简还未行动前发动,直接看穿自己的本质。

这样不讲道理的事情让邝简害怕,杀香月当天对靳赤子说的每句话都让他感觉到害怕:原来自己在杀香月心里是这样处心积虑的人,是这样一个深不见底的阴谋家……

杀香月说着说着回身的时候发现了他,刹那间,脸都吓白了,邝简冷着脸把人拽回屋子,第一反应就是要离开,杀香月不让他走,一边认错一边坦白,急得要哭了,邝简控制不住地发脾气,当头就是一句:“你不是说我另有所图嚒?你不是疑心我嚒?不是感觉不安不踏实嚒!你还不赶我走!”

或许他这话出口前是真的想以退为进,可是说着说着他把自己绕了进去,气得浑身发抖,根本分不清戏外戏中。

或许邝简心底里希望杀香月笨一点,什么都察觉不到!或者干脆再聪明一点,什么都看破!不要猜出来却只猜一半,自己还不能确定,稀里糊涂地把他架在这样的解不开的困局里!

他多喜欢他啊,怀疑,生气,吃醋,患得患失都是真的,他不用他来一遍遍和自己说,他是真心的,他知道他是真心的,他们的问题不在这里,这问题不在这里……

那天晚上,有那么一瞬间的梦里,邝简没有听到杀香月的心跳声。

他被吓得直接惊醒,慌乱中去摸他的脉搏,杀香月的身子很凉,肌肤触感像是将死之人一样柔软苍白,像当年母亲的手腕,但是还好,杀香月还有震动,那震动虽然轻微,却湖水一样一波一波地传到他的身上,让他惊恐之中生出无比的感激,邝简抑制住自己痛哭的冲动把人抱紧,杀香月感觉到什么,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茫然又疲惫地旸着眼:“怎么了……”

万籁俱寂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变得很温柔。

邝简再无睡意,凝望着杀香月的睡脸,轻声问:“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不像耿逸春那样走科考那条路?”

·

五月。

因为玉大人去世,江行峥铆着劲儿抓捕太平教,在抓捕红莲纹身之上出高额悬赏。

最开始是民间先乱起来的,高额的赏金让人心存私怨的、贪财图赏的心思大动,稍有线索便理直气壮地向官府告发,一些成年人不方便出面,便教唆孩子去纠察,百姓拿册子记录生人的坐卧行止,一旦发生可疑人员便立刻上报,镇府司整日的抓人,审人,不断有人检举,领赏,一个牵扯五个,五个牵扯出五十个,因为里面牵涉得太多了,举报甄别又粗枝大叶,无端牵扯上许多无辜之人。

应天府里的人波澜不惊,自四爷以降,对上峰这条指令一直维持着外严内松之态。

邝简上值,惯例在清晨把杀香月昨日行程递给四爷,然后拿出茨菇案相关的口供单,让四爷帮忙签字,四爷询问过后摆明态度,他不肯签字,也不希望他管:茨菇是他们行动之外横生出的枝节,这若是在应天府里,四爷义不容辞,但是这件事是在镇府司,那就变得太复杂了,邝简插手,倒不是四爷觉得他管了闲事,而是当时四爷很担心邝简的安危:他们的太平教渗透工作进展得太深了,邝简甚至已经和杀香月住在一起。

围捕太平教的风声越来越紧,局面越来越混乱,邝简若因为茨菇案暴露出来,不管是被其他府上的人知道他同情太平教,或是知道他正在和一个太平教徒同居,应天府也保不住他。

其实四爷当时还有一重隐忧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他很怕邝简把持不住。成大斌没有成家,他无法理解一张榻、一副碗筷、一个屋檐下的感情,那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他们每个星辰昼夜住在一起,分享的痛苦和快乐都是外人难以想象的。他很怕邝简真的和杀香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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