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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偶尔也会觉得累,但咬咬牙,撑一撑,也就过去了。

家,反而成了一个不近不远的名词,那白墙灰瓦之间,豢养的不过是些鹦鹉八哥之类的娱人软鸟,哪里及得上边关辽阔放达,他曾先后熬服过三只鹰隼,在耐心忍力方面,没有人及得上他。

每年到了冬至过后,他依例要归家,他的母亲挂念他,每年快到日子,催促的雁书从不间断。

他站在松园门口,看着一个娇小的人儿正踮起脚尖,往门廊上贴桃符,一身桃粉的新衣,在玄门的映衬下,惹眼的无法忽视。

他不动声色走过去,站在她身后,伸手接过桃符往高处贴,似乎吓了她一跳,猛的转身又后退半步,那双幼鹿的眼睛里,盈满来不及收拾的惊慌失措。

万物萧条的冬日,一轩花木都失了万千颜色,只有松园里的松柏犹青,稍高处的枝丫延伸到墙外,有细瘦的松枝被风收拢,簌簌辞柯了,杳杳撞在那桃色裙摆上。门前的一双人,是这冬日里,比松青更鲜焕的颜色。

他的世界太大,大到几乎忘了她的存在。

当初他把她带回来,又不得不放在松园,十七岁的少年郎,缺乏与少女相处的经验,能想到的,就是给她安排个住处,其他的便都推给赵媪。

想起她当时初到这里,孤零零一个人,相比之下,他是她最熟悉的,连着几日追在他身后,也不说话,就只是默然跟着,每当他轻蹙起眉头,她就柔柔的喊哥哥,他板起面孔制止,不许她这么喊他,她便绞着手指,枯着眉头看他。

后来,她和其他人一起喊他公子,成了松园里唯一的侍女。

金枝玉叶的少女,哪里会侍候别人。可一段手忙脚乱过后,她渐渐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

小小的松园,其实并不比积由罗寺更自由,可在雨后的清晨,站在树下闭眼仰起脸,风吹过,细碎的水雾散在额间,能闻到油松的清香味道,日光穿透枝叶的间隙,打在纤薄的肩上,融融的。

她想,在这里安身立命一辈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站在树下的人没有发现,晨起练功回来的他,在廊下略微停顿的脚步。

待她发觉,回过头,他却已走远,只来得及看见一闪而过的蟠虺袍角。

除夕夜,一家人团坐,平日一贯严肃的父亲也会难得的露出笑脸,耳边是幼弟幼妹叽叽喳喳的拌嘴吵闹声,母亲意有所指的提起旁支一个堂兄日前喜得贵子,见缝插针与他提起亲事来。

唯有耐着性子听母亲唠叨,无外乎什么子息传承,起续门庭总总,他心下烦躁,可又不得不面对一些事,最后好歹松了口,才终于借口逃脱了。

成亲,似乎是每个人都不能回避的一件事,于他更不例外。

可他习惯了独行,很难想象能有一个人和自己休戚相系,他要做的事太多,很难有多余的精力去负担另一个生命。相敬如宾,是他能想象出的自己婚姻里最好的状态。

独自回到松园,经过穿堂时,眼角瞥见她独自趴在花园一角的石桌上,收回视线,本意视若无睹,可走了几步又缓缓停下。

柔软的宣纸静静铺陈在石桌,上面绘着美人图,线条还略生涩,她叠着的双臂,压住纸的一角,冷白月光下,她紧闭着双眼,眼角还有未干涸的水光,他听见她呢喃自语。

阿娘。

他垂目凝望,片刻,静静坐在石桌的另一边。

孤寂原不择年纪,他们一样孤独。

过了新年,他便要回军中,她忙前忙后给他收拾行装,看上去真像一个侍女。

他离家那天,她听话的站在松园门口送他,他走出很远了,鬼使神差地回头,看见她还站在那里,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见他回头,顷刻就换上笑颜。

军中的日子过得飞快,每天都很辛苦,到了晚上躺在大帐里,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渴睡,半梦半醒之间,脑子里还在过着军备筹措和一幅幅布防图,完全松懈了神识,蜡黄的羊皮卷之间,毫无防备的,突然染上一抹新桃粉,刹那间,原本睡思昏沉的人惊醒过来,又过不久,一把掀起被子,蒙住了头。

春秋冬夏,寒来暑往,他习惯了长途,永远往返于刀斧国度与平宁的松园之间。

他年少气盛,锋芒毕露,强势的扩大着自己力及的界限。北戎的蛮夷早已将他视为眼中钉,一个最大的部落,设了埋伏,意欲至他于死地。

他孤身一人也破了局,将那些蛮竖屠戮个干净,饮饱鲜血的游龙剑还在空气中嗡鸣,他站在尸海之中,血潮一阵阵拍进耳朵里,身上也已千疮百孔,贴身的细布紧紧贴在皮肤上,湿粘的血,分不清哪些是死人的,哪些是他的。

他事后回想,那次恐怕是他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因为难得看见邹穰也皱紧了眉头,他看见邹穰从医袋里取了根七寸长的银针冲他跑来,再后来,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他再次睁开眼,入眼的是藻纹的床幔帐顶,他正躺在松园自己的卧房里。

浑身上下都似被巨磨轧碾过,他想动一下,可骨骼的任何一丝移动,都带来绵绵无尽的痛楚,他长长出了口气,忽然听见耳边异动,用尽全力扭过头,看见她扑在床边,哭红了双眼。

他勾起唇角笑了下,想着,山高路远,自己怎么又回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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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番外 少年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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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还从未受过这样重的伤,那一年的晚春到盛夏,他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其间,她每日端水换药,忙前忙后,他拒绝过几次,可没有用,依然每日围着他打转。

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金枝玉叶,成了贴身侍候他的婢女,他似乎比她更难适应这种转变。

她呢,曾经浅白的生命里,最深重的创伤,不过就是剪裁宣纸时,被妆刀割伤了食指,丁点大的伤口,就能让她在养娘的怀里哭上半日。

可他身上的伤,大小不计其数,有些深可见骨,她不知道怎样的仇恨才能对一个人下这样的狠手。有时看着那些伤痕,她会不自觉想起他们的初遇,他习惯了与刀剑为伍,而她则生长在锦绣软帛之间,偶然重叠,可终归在不相交的两端。

初时给他换药,她每每都要绷紧神经咬住牙关,可手还是会不自觉的发抖,那些狰狞的皮开肉绽,光是看着都觉得难以承受,换药时,能感觉到手下的肌肉不自觉的痉挛,可他从来都一声不吭,甚至气息都不曾凌乱,反倒是她,每每给他换完药,都湿透了衣衫,仿佛经了场恶仗。

仲夏的时候,那些深重的伤口慢慢愈合,他开始能下床行走。

忘了是哪天,只记得那晚异常的炎热,她像每日一样,睡前来给他换药,拆解下药布,帕子浸透热水再拧干,仔细避开那些伤口为他擦拭上身。

细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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