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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立时起身,将他拉进角落,伏在他肩头痛哭:“你可算来了,他……”
黄文成拍着她的肩膀安抚,余光却瞄着正在昏睡的林则仕,床榻上的他两鬓斑白,眉眼疲态尽显,本来与他仅有七八分相似,一番折腾下来,黄文成看上去比他年轻许多,与往日的林则仕倒似足了九分。
黄文成早已在一年前便已辞去掌柜一职,隐居山林,等待的便是今日。
明明样貌如此相似的人,为何一个清高如芙蕖,一个却低贱如浮萍。
在林则仕娶了苏翠曼之时,他便已开始不服,他因着良好的家世,轻而易举地便娶到了苏翠曼,他放在掌心呵护的人,在他眼里却贫贱如草芥。
他在暗地里模仿林则仕的言行举止,甚至揣测他说话的语调与习惯,林则仕看得不错,黄文成确实聪慧,观察入微,模仿得极其细致。
可如他愿意再等等,林府的事务不日便会全数交给他,林则仕宁愿回到碧落山上,陪着现下记不清的那人以及小翎枫,做一会劈柴砍树的莽夫,或做一游山玩水、劫富济贫的侠士。
可他沉不住气。
在林则仕百般挽留下,黄文成毅然决然地离开林家商行,在山林中开始模仿他的字迹与丹青,与苏翠曼日日飞鸽传书中,皆是林则仕每日言行。
他谋划了四年。
等来这个好时机。
黄文成轻轻道:“他欺负你了?”
苏翠曼摇摇头,惊慌道:“我怕他,幸好他现下疯病忽起,家仆制止住他,我都怕他要将我们的事随口说出。”
黄文成从怀里掏出一白瓷瓶,递给苏翠曼,温柔道:“每日一颗,三天后,他的声音会有些嘶哑,待过几日,你再将全数下在汤药里,他的声音便不会再出现在世上。”
是胜券在握的自信、成竹在胸的坦然,他低笑一声:“我亦会服下,三日后,我们的声音将会一模一样。”
苏翠曼对他的计划其实不怎么明了,一直是按他的吩咐做事,点头示意:“知道了。”
黄文成再次拥她入怀,吻了吻她的额间,道:“我们就快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怀里的苏翠曼忧思重重,最终还是重重地应了声。
大片墨色染就的四面,行走得忘却疲倦,不知东西南北,不管上天入地,他的身体轻飘飘地晃荡在中央,虽无不可逾越的屏障,可他一直漂浮不过,前方有个更为墨黑的背影,松松垮垮的发髻,鸦发跟着他摇摇晃晃的脑袋飘洒,他走路似从无直线,时不时便踢着脚下的石子,将要回头之时,空荡虚无的声音说着让他不许再跟。
他脚步困顿原地。
我不跟,你会出现么?
左侧墨色中那人挽起一半裤脚,溪水没过修长的小腿,弯腰在水里玩得欢快,捉起一条滑溜溜的小鱼向他炫耀,他痴痴地望着他挺翘的鼻尖,小小的耳垂,发间笼着层层水汽,将鱼抛起时,水滴扬起点点墨痕,他习惯性地待那人将鱼抛在他手里,他习惯性地伸手接着。
没有。
他呆呆地望着手心。
什么都没有。
他等他回头,可他始终不肯见他。
你回来,你回来,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你回来。
我什么都不要了。
你要逼我,我便让你逼,你要怨我,我便让你怨。
我不再反抗,我不再挣扎。
可是你回来,我就在这里,你不要不理我,你不要让我把你忘了。
大概已将他恨得深入骨髓。
“所以,连回忆,都不愿给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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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暗无天日的等待中沉沦,灵动的墨色让他莫名熟悉,任他竭尽全力,仍记不起最重要的人。
斑驳树影下的修长身影,半抬起臂,下颔微动,手掌护着圆溜溜的物什,放在嘴边咬了一口,甜滋滋地说道:“你怎么连摘个果子都能比我摘的酸。”
再咬下一口,埋怨道:“你不是要给我摘甜的么?真酸。”
他手忙脚乱地欲再爬树,想摘到他满意为止。
直到兜里都是他喜爱吃的果子。
他揣着一兜喜悦,可他再次消失眼前。
他喜爱的果子,看也不看一眼。
因着不喜欢他,所以连果子也不要了么?
对面一抹黑影在替虚空包扎伤口,指尖缠绕着墨色绷带,轻柔得如同对待世间珍宝,隔空缠上胸膛,口不对心地凶狠道:“我的药何其金贵,不想用在你身上。”
黑影的形态如同靠着胸膛,可明明他对面什么都没有,他轻声道:“不想你受伤。”
话语如涌泉急急涌入干涸身躯,许他一时安定。
声音如滴水缓缓润过五脏六腑,许他片刻安宁。
“假的,都是骗你的。”
骗我也好,诓我也行,只要你出现。
只要你还愿意出现。
墨灯盏盏,流淌在深不见底的河中,那团黑影双手合十,连背影都充斥着喜悦,虔诚对着墨灯许愿。
他忽然听见当时那人许的愿。
愿我与子衡,同赴白头之约。
声声炽热如梦,他心头忽起悲悯,握紧了拳头,手背上暴起狰狞的青筋。
这何尝不是我所愿。
可我不敢许。
我喜欢的,向来是要被毁去的。
那人不喜欢绵里藏针的十里香,不喜欢故作清高的菡萏,不喜欢高贵艳丽的牡丹。
念头一动,手掌便裂开了一条深可见骨的道,滴滴墨色顺着掌心滑落,化成缠绕的花藤。
小簇的野花终于生了须根,无光的墨色一片,始终养不出五颜六色的花瓣。
他肯定不喜欢。
寻不出别的工具,找不到救急的水源,现下他已是不待见他,如若连最好养的野花都养不出颜色,那人怕是要嘲笑他,或是,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了。
说起来,连背影也很久都未出现了。
他着急了。
当泪滴滴落缠绕的墨色时,如残阳般的血色染上花瓣,眼底氤氲水雾的流光中,他穿着宽袖束腰的喜服,衬得身姿愈发仙风道骨,他跪在蒲团上,手掌贴合举至胸前。
他着急地与他跪在一起,庙中的神明狰狞,无阻他们的喜悦,他问道,你喜欢我吗?
生怕他听不见,急切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哽咽。
喜欢,我喜欢,我喜欢啊。
他方一回头,丝毫不留。
他不愿听。
怔楞中,花瓣上衍生出一抹青白,如同透过窗棂的天光,笼罩那人并不安然的睡颜,他睡觉喜欢面向里头,夹着轻薄的被褥,余些搂在怀里抓紧,轻颤的背脊被墨色愈深的疤痕布满,仿佛是被火烙过的痕迹,依旧滚烫无比,而他却忍耐至极。
他说疼。
他在哭。
他说为什么不护着他。
他问为什么不信任他。
他骂凭什么要欺负他。
他的回话哽在喉咙,堵在心头。
当他欲触及曾爱抚的背脊时,天光黯淡,青白倏然散成缕缕轻烟,落至昏黄无边天际,而后金光如天边湍流,缓缓注色入本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他稍一靠近,花骨朵灵动地向他张开怀抱,一阵清风撩过,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