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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拾书桌,闻言头也没回地笑道:“午后门房来回,说有个什么陆姑娘送来的,他们不敢打开匣子细瞧,叫我跑了一趟,一看,还真是姑娘落下的东西。”
“那个陆姑娘长得什么模样?多大年纪?改日我好同她道谢。”
“这却不知道,我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听门房老马说,不像是什么千金小姐,她坐在骡车里,使了个丫头来的,那丫头既能跟着小姐出门,穿戴却不如咱们府里的三等丫鬟,可知不是殷实人家。”
“也没留下个一言半语的?”
“小丫头子不过十岁,鹦鹉似的只会说‘举手之劳’,让咱们不要放在心上。”
……欲擒故纵,老pua了。李持盈轻叹一声,眼神复杂地望着那条细细的宝石链子,说不清内心是兴奋更多还是惶恐更多,对方花这么多心思在她身上,所谋必定不小。
问题是她值吗?华仙在她母亲的死亡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对方又想借这件事达到怎样的目的呢?
夏日无尽
朱颜不在京,休沐日都不如平时让人期待。梅枝见她掰着指头坐在窗下,将手中的丝线一咬,心疼道:“姑娘去里头歇会子吧,这会儿正是大太阳,晒得人眼睛发晕。”
别看她生得高高大大,一手针线活鲜亮又细致,连桃枝都自愧不如,甘拜下风。眼看要到六月了,差不多的衣裳有公主府统一准备,贴身的小衣、抹胸却是各人的丫头们亲自动手,梅枝手上拿的就是针线娘子们裁好的纱布片。李持盈也是到了北京才知道大明的少女少妇远不是她想象中那么保守,不出门时抹胸加纱罩衫是十分流行的避暑搭配,甚至,已婚少妇们为了追求凉快,连里头那件抹胸也敢取掉不用,场面一度很像小黄书的插画或工笔春宫图。
北边没有梅雨季,这几天却不知怎么回事,时气反复、忽冷忽热,华仙府上病倒了不少下人,吃了药也不见好。那日柳枝嘴快,晚上点灯时说漏了嘴,被她追问才牙尖嘴利地解释说:“煎药见效慢,价钱也不便宜,总是五剂十剂地开,谁家吃得起呢?专有那起子黑心烂肚肠的,低价买进些陈年药材,往里头掺和西药药粉,转头就敢自称是再世华佗。可怜老街坊们信了他‘一剂见效’的鬼话,到了还不知肚里吃进了什么脏东西。”
她不是公主府的家生子,原是外头买来的,父母做的便是药材生意,所以说起来头头是道。
大姑娘这才茅塞顿开:“最近西药进不来,怪道不能‘药到病除’了。”
为了打开大明市场,西洋药物如地高辛、硝酸甘油乃至阿司匹林都卖得不是很贵,与人参鹿茸等名贵药材比起来甚至可以说是便宜,无怪会有奸商取这个巧。只怕不止穷人,高官富户们吃的药里保不齐也有西药。
“在那里坐了一上午了,用点水润润吧。”梅枝见她没动弹,唯恐她被太阳晒坏了,起身去把窗户关上一半,又捧了一盏冰镇过的蔷薇露放到跟前。李持盈顿觉自己像个丈夫远行的怨妇:“中秋节郡主他们肯定得回来的吧……”
朱颜这次走得匆忙,连向学塾请假都是荣王妃派人补的手续,那个惊鸿一现的陆姑娘至今没有再露面,她也不可能跑去向荣王妃打听当日王府都来了哪些客人,其中有没有一个姓陆的姑娘——表小姐什么的暂且不提,大明女官不禁婚姻,交际走动时称一句某大人,她的女儿却很有可能跟她不是一个姓,这里头能操作的地方就多了。
想到这里李持盈烦躁起来,是,她对华仙没什么母女亲情,连亲戚都算不太上,可这不代表她会乐意被当成攻击她的尖刀,哦,她出面把生母的旧事翻出来晾在太阳光下,幕后之人躲在阴影里坐享其成?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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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李姑娘灵光一闪,她查不得,有人也许可以!正好可以去探探他有没有落网,那个被抓的刺客是不是他……
“你说你要我做什么?”
脂粉浓香的某娼家内室,白娘子蹙眉对她道,“去荣王府偷礼单?”
“嘘……”她吹胡子瞪眼地道,“你小声点行不行!”
当初他说可以去小叶儿胡同找‘白娘子’的时候李持盈以为这指的是某个能联系到他的中间人,譬如那日那个倭国女人,杀了她也想不到白娘子居然就是他本人!进门先被那身藕紫燕红的裙衫震了一下,然后发现某人甚至还敷了粉,头发认认真真地盘成发髻,唇上、指甲上染着鲜艳的胭脂色……
两厢一对比,她才像更是男扮女装的那个。
好容易甩脱柳枝,谎称要书局借书,从后门抄小道跑来这里,李姑娘热出了一身薄汗,白……白娘子也不知道给她倒杯水,听了她的诉求后反倒老实不客气地一口回绝:“我只杀人,不接这种累活儿。”
累……只……她没想到他敢把这种话堂而皇之地挂在嘴边,惊地倒抽一口冷气:“我就知道!那个锦衣卫是不是你杀的!”
沉默就是默认。
“那去年秋天,锦衣卫满城搜捕的人也是你?”
外面有人叫了一声‘鱼官’……还是‘玉官’?他扬声应了,然后扭头:“我以为你是想起了什么才来找我的。”
“……我依稀记起,老太太时常光顾的古玩器具店就在观潮街上。”她咬咬牙,从琵琶袖里摸出一个沉甸甸、鼓囊囊的金丝荷包,故作颐气指使状:“这是定金,事成后我给你双倍,不,三倍报酬。”
别看那荷包不大,里头都是玛瑙戒指、多宝簪子,最次也是合浦产的小手指甲那么大的珍珠耳环,这会儿的珠宝都是真材实料,半点没有人工合成的迹象。
哪知人家眼皮都没眨一下,刷的起身捧出一个平平无奇的雕漆盒子,打开后里头整整齐齐地码着三层金条(……),那金光几乎没闪瞎她的狗眼。
李姑娘看看他这一身堪称朴素的细布衣裳,头上连颗岫玉都没镶的木头长簪,又低头去瞧金条,半天憋出一句话:“你属龙的吗?”
他拧起眉:“……不是,我属兔。”
休怨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说起属相,耐心认真地等待下文,谁知对面的小姑娘一脸便秘般的复杂表情:“……算了。”
从小师傅就教他不要多想,想得太多、知道得太多便是不幸的根由,她自己因此煎熬了一辈子,轮到他时只肯教他‘随着浪潮走’。活到这么大,其实白休怨压根儿不知道‘浪潮’是什么,他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每个都一脸正义,好像他们比大明天子更众望所归,比世间一切的道理、公义更理所当然,而每当他们试图用自己的信仰、理念说服他,白鱼就会木着一张脸说:“我只杀人,不问其他。”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应该更关心松江的那条观潮街,虽然师傅教他说倭文,令他使倭刀,给他起的名字却是原汁原味的汉人风格——显圣皇帝在位时大明出兵灭倭,因为深知倭地武士的难缠,一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