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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花梨木博古架的空格,她看到陆知海跟堂姐杨婳滚在罗汉榻上,杨婳白皙如嫩藕的胳膊蛇一般缠在陆知南背上,腕间拢一只碧绿油亮的翡翠镯子。

那会儿也是春天,桃花初绽。

和煦的春风透过半开的窗扇徐徐吹来,她傻傻地站着,仿佛置身深不见底的寒潭,从内到外,冰冷刺骨。

而此时,屋里传来沉闷的“哼”声,像是已经到了紧要关头。

杨妧仿佛又看到陆知海瘫软在杨婳身上,而杨婳不着寸缕,媚眼如丝,示威般朝她笑。

何等地得意!

杨妧再忍不住,深吸口气,用力朝门撞去。

房门虚掩着,并没上锁,一撞便开了。

地当间站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约莫三十七八岁,正手忙脚乱地系外衫带子。

外衫是青色官服,绣白鹇补子。

他是济南府同知杨溥,杨婳的父亲。

杨妧怔住。

怎么可能是大伯父?

为官清廉公正,前世给过她莫大呵护与照顾的大伯父。

竟然跟母亲有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

瞧见杨妧,杨溥目中闪过一丝慌乱,旋即镇定下来,温声道:“阿妧回来了……你娘身子不太舒服,且让她缓缓。”

闪身站在杨妧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两人离得近,杨妧清清楚楚地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腥气。

是男女燕好之后,独有的那种腥气。

杨妧扭头走出去,看到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的杨婵,记起怀里的点心,连忙把油纸包掏出来。

杏仁酥被压扁两块,好在有一块还算完整。

杨妧递给杨婵,柔声叮嘱,“慢些吃,别噎着。”

少顷,杨溥出来,倒一盅茶端进东屋,不大时候又出来,掩紧房门,低声道:“阿妧,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杨妧仰起头一字一句地说:“奸夫淫妇!”

杨溥脸色蓦地沉下来,“不许这么说。”

杨妧扯扯唇角,“我说错了吗,还是大伯父敢做不敢当?”

眉梢眼底尽是讽刺。

这是她重生归来的第四个年头。

差两个月满十三岁。

跟娘亲关氏一样,杨妧有着莹白如玉的肌肤,精致柔美的五官,尤其一双杏仁眼,秋日涧水般澄清明净。

而此刻,涧水却是结了冰,阴冷幽深,仿若经历过沧海桑田般。

全然没有豆蔻少女的纯真童稚。

杨溥明显一愣,目光扫过紧闭着的东屋,“现下伯父还有事,稍后再跟你谈。”

阔步往外走。

再解释,那也是偷情!

杨妧看着他的背影冷笑,就听东屋门响,娘亲关氏从里面走出来。

关氏穿浅碧色袄子湖水绿罗裙,青丝松松地梳成堕马髻,一缕碎发垂在耳边,衬着那张原本就如花似玉的脸愈加妖娆。

此时眸中盈盈水波尚未散去,有种说不出的慵懒与诱惑。

声音也懒洋洋的带着哑,“你伯父来商量事情,见我不舒服,进屋多坐了会儿。”

杨妧冷冷地说:“议事用得着到内室?”

而且,特意打发了春喜,又将杨婵撵到门口坐着。

“不行吗?”关氏挑起细长的眉毛,神情极其坦然。

杨妧瞥了眼全神贯注吃点心的杨婵,“小婵不爱说话,可她不是不会说,她心里都明白……”掏帕子轻轻给杨婵擦掉唇边两粒饭渣,正色道:“娘,咱们搬出去住吧。”

“可以,”关氏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三根手指捏着压扁了的杏仁酥,小心地撮进口里,“往哪里搬,搬出去吃什么喝什么,一日三餐谁做?”

杨妧沉声回答:“我手头有一百两银子,能养得起家。”

“呵,”关氏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你到外头打听打听,一处屋舍多少银子,一匹布多少钱,一斤肉多少钱?”笑得最后却又冷了脸,“你让我带着你们两个拖油瓶出去看人白眼,受人欺负?”

寡妇门前是非多,尤其关氏生得好样貌,更是免不了被人觊觎。

杨妧了解女人独居的苦,抿抿唇,又道:“那么娘就改嫁,正经八百儿找个男人过日子。”

关氏笑得愈加开怀,都要笑出眼泪了,“阿妧是嫌弃我?到底长大了,翅膀硬了,怕我的好名声连累你说亲?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再天天往何家那个残废跟前凑,不用我,你自己就把自己的名声败坏了……整天自以为聪明,也不好生想一想,当初何家为什么总下帖子请你们去?为什么每月三两银子勾着你去伺候笔墨?他们打什么主意,你心里不清楚?”

关氏口中的残废,就是静深院里整天躲在白色纱幔后面,极少露面的那个男人。

他叫何文隽,是参将何猛的长子,何文秀的长兄!

第4章 来信

三年前,杨妧九岁,杨溥升任济南府同知,杨家阖家搬到济南府。

家中姑娘正发愁没有玩伴,何猛的女儿何文秀主动下帖子请她们去玩,也请了其他人家年纪相若的小娘子。

何文秀极好客,每隔一两个月就会宴请一次,在新月湖畔的八角亭里摆了茶水点心。

众人边吃茶点边赏美景,又到附近的静深院里采花斗草。

静深院门窗总关得紧紧的,不见有人出入,姑娘们都以为是空院子,毫无戒备。

有天,窗口突然出现一个怪人。

那人穿玄色衫子,头发披散着,脸上横两道紫红色的疤痕,形貌极为可怖。

姑娘们吓得纷纷逃走,唯杨妧留在原地,大着胆子询问:“你是谁?”

他哑声回答:“何文隽!”

杨妧知道这个名字。

不管是今生还是前世,何文隽都是济南府极负盛名的才子。

十四岁考中秀才,十五岁中举,正值前程大好跑去与父亲镇守山海关。

女真人南下闯关,他率兵应战身受重伤。

很多人说何文隽已经死了。

杨妧却是不信。

因为前世何文隽就大难不死,并在短短几年里写成一本《兵法实录》并许多安邦定国之作,深受众人敬仰。

只可惜,不知道是慧极必伤,还是因为伤重难愈,何文隽终究没能活过二十五岁。

彼时何家已搬到京都,杨妧也在京都。

她前去吊唁,看到何文秀站在满院子白幡中间低泣,“我虽不舍,可对于大哥而言,总算是解脱了,不必再受煎熬的苦楚。”

前世,杨妧并未见过何文隽,没想到他受伤之后竟是这副骇人的模样。

难怪他极少露面,也难怪何文秀说死亡于他而言是种解脱。

杨妧心下恻然。

何文秀再下帖子时,其余姑娘都婉言谢绝。

街上传言,何家是在为何文隽算计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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