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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大小姐。”少年人脊背逐渐宽厚,将那女子背得很稳,仍是一副浪荡样子,说出口来却是认真的。
那红衣红得越发地深,一步步向前,一步步从指尖,衣角滴落,直到跪立不前。
女子跪在一旁,手上攥着染血的羊皮卷,哭得撕心裂肺:“薛池历,你说过的,你会早点回来的,你要娶我的,你说过的,你明明说过的……”
那羊皮纸染了血,字却看得清晰。
没有学富五车的少年人写字时一字一顿,悔着以前课上没听夫子教导,写出来的字难以入眼,怕写得不合心上人心意,字字斟酌,数月未能写完,夹在最贴近胸膛的护甲之处,最后只留下寥寥数语。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薛家薛池历,上得沙场,不负家国兄弟,此战必胜,迎娶关家关南菱,余生不负……”
宁善双目不移,快要识不出字,那羊皮卷陡然一转,于空中化为乌有,到了另一处地方。
“殿下如今面色不错,看来身体好了不少。”那双灰暗的眼也目不转睛盯着宁善,像是阴暗潮湿里蜷缩的蛇出洞觅食,“殿下真是长大了,越长,和你母妃越像。”
蛇信子猩红,缓缓靠近宁善的脸……
“殿下,殿下,殿下……”
水中的影子晃荡,手指悬于水面之上,点点水滴坠入,惊破沉思。
水从温热冷却,那细长手指已经被洗得发红,停下那无意识的行动后,宁善才接过连里手中的帕缓缓擦拭,动作一如往常,似是半分疼痛未觉。
将帕子递回,宁善抬手,目光不知落在哪处。
“出去吧。”
“是,殿下。”
门轻轻阖上,一副躯体陡然卸了力。
宁善坐在床沿,缓缓伸出自己的手。那指尖此刻还泛着红,他直愣愣地盯着,只是想确认,那不是残留的血色。
方才立于水前,恍惚间,那掌心盛的竟不是水,而是血。
灯影绰绰,宁善眼睫低垂,面色晦暗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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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用完早膳,宁善在书房看书。
“殿下,世子殿下派人前来。”门外侍女报来。
“进。”
话声落,脚步声传来。
“九殿下。”宁善抬头,孔泊立于桌前,双手奉上一册书。“今日奉世子殿下之命,前来归还书册。世子让我带信,万分感谢殿下慷慨,来日亲自上府以表诚意。”
孔泊将那册书放下,退后。
“不必客气。”宁善收回那册书,轻轻抚了抚书面,“还有何事?”
宁善视线落到孔泊身上,瞧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孔泊听见问话,又拱了拱手,“是下官多言,妄自揣测殿下心意,望殿下莫因世子今日未来而不喜,我知世子万般想念殿下,无奈今日身体实是不适,不能前来,殿下见谅。”
按在书页上的手指顿了顿,宁善笑了笑,“无事。回去告诉你家世子,好好照顾自己才是。如有需要,可以找连里。”
“谢殿下。”
孔泊退出房内,宁善将那册书搁置一旁,执笔抄佛经。这是他自小的习惯,目盲后抄多了,如今已经可以随心下笔,成了解压之法。
抄了一页,两页,三页……待到用完饭,院里走了走,又回到了书房。
宁善手指似无意间碰到那本书,就这样打开,松松握住,才察觉书页之间夹住的纸页。
似是读时随意评论,夹于书中,沾染着不同于梵香的味道,留在书页里,此刻徐徐飘散,挟人心神。
23
“我赌九皇子今天不会来。”
书房内,棋盘上落下一子。
对坐之人两指之间夹着一枚黑子,轻悠悠落下,话里几分漫不经心:“赌什么?”
白子顿了顿,“就赌一壶万轩楼的梨花醉吧。”
“可以。”
热茶缓缓升起白汽,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白汽不再。目光移到棋盘之上,黑子步步紧逼,白子节节败退,局势明了。
门外有侍女前来:“世子,九皇子殿下来访。”
黑子落下最后一颗,赌局结束。
姜题慢慢起身,走出门,笑着偏头向孔泊说话:“记住,给我备好梨花醉。”
孔泊看着那身影消失在门外,捻起一颗黑子看了看,也笑,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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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善坐在堂内,喝了一口茶,听见脚步声渐近,有些轻浮。
“殿下。”熟悉声音传到耳畔。
抬眼看去,那人身上衣裳松松垮垮,露出雪白里衣和半截锁骨,面上带着笑,嘴唇却失了血色。
似是意识到宁善落于身上的目光停了太久,宁善看见姜题状若无意地拢了拢衣服。
“未料到今日殿下前来,有些衣衫不整,望殿下见谅。”说完这话,姜题垂着头,握拳挡住口鼻,咳嗽起来。
宁善握住茶杯,指尖泛白,另一只手藏于袖中,无意识握成了拳头。
见宁善不言,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姜题坐在他身旁,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完后开口:“春夏之交,容易染疾。这些日子天气暖和,我也是那日贪凉,谁想一不小心就着了凉。殿下可别像我一样。”
话说得轻巧,云淡风轻,落到宁善耳中,却有如斧凿。
他望向那双琥珀一样明亮的眼,脑中有声音响起。
“你有没有听说,隔壁的姜国世子昨日在酒楼里被那史家少爷让人给打了。”
两个侍女不知道宁善在书房里,在书房外说小话,声音传来,吸引了他的心神。
“啊,怎么回事啊?”
“我哪知道,只是昨日看见姜国世子是被扶着进府的。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事。”
“哎,姜国世子也是可怜。那史家少爷蛮不讲理得很,也不知道怎么惹到了他。”
“要我看啊,不是姜国世子惹到了人,就是那史家少爷想要找茬儿而已。毕竟是他国世子,来了异国他乡,无故也遭白眼。”
“也是。哎,那日见他与殿下坐在一起,还觉得殿下今后又多了个朋友,倒是我想多了。”
“哎。”
……
那双眼愈是明亮,愈发刺得宁善心中百般滋味交杂,是愧,是悔,是痛。
他不敢开口戳破姜题这小小的谎。
于是开口时,宁善也带上笑:“无事。那日孔泊已告诉了我。今日前来,还想问问,那册书里夹着些小记,你是不是忘了取出?”
“小记?”姜题想了想,“哦,那些不过是阅时随意所写,我见书上有殿下字迹,便拿了些纸张另外写下。倒也不必取回,夹在书中,更为合适。”
宁善看他眉眼带笑,道:“也是。”
“殿下日后若是再看那书,看到我那些胡言乱语,可别笑我。”
宁善见着那双眼睛因为笑而半眯起来,眼尾带出好看弧度,他想着,姜题是他见过最适合笑的人。
“自然不会。”他回道。
他希望能一直看他这样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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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泊买完梨花醉回府,宁善刚好离开,留下堂内一个人望眼欲穿。
他还没体会过这般滋味,见到姜题这幅模样,总是忍不住打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