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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泻而下。

郁白:“……”

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小孩儿玩的布娃娃,由着赵钧逗趣儿一样地描眉画眼、束发穿衣,时不时还要抱在怀里欣赏一番自己的成果。

他看着赵钧从木匣中取出一枚白玉簪,仔细地比了比:“明年朕给你加冠,如何?”

白玉温润生辉,横穿过墨黑的长发,松松绾了个结。

“陛下很熟练的样子。”

赵钧说的轻描淡写:“幼时艰难,有时甚至只能吃残羹冷炙,这些事自然只能亲力亲为,如此想来,也不算白费了功夫。”

郁白默然点点头:“陛下以后有了皇后,必定能举案齐眉,琴瑟和谐。”

——他是故意提起“皇后”的。

那一个吻足以说明很多事情。他不得不去想,不得不提前思量。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的双眸也同样注视着他,眸中是他自己也分不清的情绪。他仿佛陷在一处温暖的水潭里,被阳光照的暖洋洋的清水包裹着,舒适的不愿离开,但潭水深处却有黑绿的藤蔓暗中生长,将他卷起扯入黑暗水底,直至窒息而亡。

赵钧站在他身后,郁白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从铜镜里看见那双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那双手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颈后那截突兀的骨头,蜻蜓点水般在他肌肤上游走,仿佛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掐断他的咽喉。

郁白脑中忽然闪过什么往事。在那模糊不清的过往,似乎曾有这样一双手钳制住他的手腕,扼住他的下颌,将他牢牢禁锢在不见天日的锦绣床榻中。

浓香幽幽,芙蓉帐暖。

……

一切终止于梨花木匣轻轻合上的声音。他听到赵钧的声音:“阿白想让朕娶一位皇后?”

记忆倏然退却,郁白定了定神。

这实在不是一个难回答的问题,毕竟一个皇帝岂能一生无后?且不说如今江氏已倒,朝堂早已归心,早无外戚之患,纳妃封后更是为了维系朝堂平衡,便是……便是什么呢?

“国不可一日无后”“皇后乃是国母”——不知怎的,这等早已准备好的冠冕堂皇的辞藻卡在郁白喉咙里,令他进退两难。

赵钧似是轻轻笑了下,起身从他背后离开:“皇后一事不急,待朕再仔细挑挑。今日那些画像你也看了,有没有觉得好的?”

郁白愣了愣,只见赵钧将那些美人图一幅幅摊开,如数家珍般一一道来。

“吏部尚书乃清贵世家,长女林绮华素有贤良之名,当得起皇后宝座。康宁侯征战有功,且仅有一女,阖府上下皆视若掌上明珠,若要进宫必定得是妃位,钦天监的长孙女也到了嫁龄,便是你手边那幅,说起来朕少时还曾见过她一面,英姿飒爽不似凡俗女子……”

赵钧端起茶来润润口,叹息道:“合适的人选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着实不是易事,不如阿白为朕挑一位看看?”

作者有话说:

有关胭脂的内容参考了《御香缥缈录》,很好玩的一本书~

20 山雨欲来风满楼

郁白最后也没能帮赵钧挑成——一是不敢,二是……

没有二。郁白对着漫天明灭云霞,如是告诉自己,只是因为不能罢了。他不过一介微末家臣,岂敢对赵钧纳后一事指手画脚?更别说挑一位京城贵女当皇后了。若这件事传出去,自己和郁家怕是会被言官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至于那午后缱绻隐秘的亲吻、近乎暧昧的亲昵、乃至超出君臣甚至知己的相处方式、不知象征了什么意味的香囊——郁白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周身最后一丝温暖回归天空。

这座皇宫里的郁白不是郁白,而是一个失去两年最为关键的记忆的人。

他可以肯定,自己同赵钧的关系绝不是他所说的那种“知己”。一方面赵钧对他百般纵容、千般爱惜,甚至不惜在刺客剑掠来时挡在自己身前,的确值得他感激回报,然而假若这一切都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上呢?

郁白被自己恐怖的猜想惊了一身冷汗。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几乎没有任何理由,然而只是一瞬便暴风骤雨般席卷了他全身。

赵钧……郁白摇摇头,心说怕是自己多想了。赵钧这样一个从夺嫡征战中杀伐出来的人,最关心的莫不是家国天下、权势更迭,怎么可能为他这样一个无足轻重之人花这么多心思?

这般想着,郁白稍稍安下心来。余清粥配的那些药有安眠功效,他很快沉沉睡着了。

……

他梦到了郁菀。

“阿白?”一别两年,郁菀仍然是记忆中的模样,明眸皓齿,长发半绾,一身青色衣裙有如雨天挺秀的荷。

郁菀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这两年过的怎么样?京城里没人欺负你吧。”

寻常人是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郁白却无比真切地知道这只是一场梦。他只有一脚踏进梦境,另一只脚还陷在现实,就这样在梦境和现实的沟壑中撕扯徘徊,享受着终将离去的欢喜。

他看着靡丽的宫殿变成少年时独居的简陋宅院,看着春日里灿若云霞的桃花变成沙漠中高大坚韧的白桦。

这时候姐姐应该已经嫁人了吧?不知姐夫对姐姐好不好。郁白迷迷糊糊间没来得及问出口,只听郁菀的声音渐渐飘渺远去:“皇城亦是囚牢,功名终将成空。阿白,姐姐希望你能高高兴兴的。”

郁白疑惑道:“姐姐?”

判词似的,梦中只余他一人。郁白四下张望半晌,忽然看见脚下有个花花绿绿的小东西。

……是赵钧莫名其妙让他绣的香囊。

郁白盯着那小东西,还没来得及发脾气,眼前场景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赵钧阴魂不散地站在他身后,一手桃花粉一手胭脂盒,阴恻恻开口试图往他脸上涂抹:“阿白?”

——梦醒。

郁白猛然坐起,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扔在床头的针线篓子。

他盯着那个该死的针线篓许久,狠狠踹了一脚,只恨脑子里脏话储备不够,不能把那个姓赵的狗皇帝骂的狗血淋头。

见鬼的救命恩人,他见那狗皇帝身体好得很,连化妆技术都样样精通,说什么替他挡了一剑重伤垂危,现在还不是照样活蹦乱跳着对他动手动脚?连梦里……连梦里都不让他好好和姐姐说句话!

木桌倒地,稀里哗啦碎了一地茶盏瓷器,理好不久的针线也滚成了毛团,看起来倒是颇像那只小狮子猫的杰作。郁白盯着那只藏在色彩斑斓的丝线里的可怜小香囊,忍了又忍,满怀屈辱地捡起来扔进了抽屉。

门外,李德海听着这动静,暗暗抹了把汗。

他来前,赵钧的心情颇为不错。

想想也是,拿几幅美人图、几句京城八卦勾的小崽子起了酸意,顺带让他好好反思一下自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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