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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前去。

霜雪落在了他的眼睫上,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仙君早已定下了我的罪行,那就任由仙君处置好了。”

江离抬起了下颌。

在雪光下,脖颈纤细白皙,毫无防备。

只要心念一动,就能将其纳入掌心之中,轻易取走一条性命。

第二十七章

空色深邃, 霜雪飘摇。

江离垂下了眼睑,卷翘浓密的眼睫轻闪,一副任由处置的模样。

山峰银装素裹, 白茫茫的一片。

风一刮, 冷意就止不住地往脖间钻去。

江离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像是因为冷, 又像是因为过于害怕。

这般僵持了片刻。

沈霁云容色冷峻,目光沉沉,但并未出手。

江离的眼瞳转动, 心中有数了。他唇角轻启, 嗓音细微,差点就被吹散在风中:“不管您信不信, 我从未想过要骗您。”

这句倒真的是实话。

只能说, 沈霁云并不在他的计划里,一切都只是一场意外。

他顶着迎面吹来的风雪,慢慢地走上前去, “我只是为了自保。”

沈霁云缓声重复:“自保?”

月光与雪色交织, 一切都变得朦胧了起来。

唯独江离的眼睛依旧清澈。

他轻声自语:“谎言、欺骗、虚假……没有人会真的乐在其中。”

沈霁云语气不似方才那般冷硬:“那你为何……”

江离:“因为我修的道。”

沈霁云的目光一顿。

江离的眉心闪过了一抹哀伤,又很快地消失不见,语气淡然而平静:“每个人的道皆不同,我走的那一条路被天道诅咒了, 此生不能说一句真话。”

大道三千, 各自不同。

世间修士, 走得最多的便是金木水火土五行大道, 略微特殊些的, 便是琴棋书画医剑器符。

这些道被先人走过了无数遭,有据可循, 故而比旁的简单些。

而有的道太过于匪夷所思,没有前车之鉴,便只能独自摸索。

犹如摸石过河,路上危机四伏,一个不慎就会被卷入漩涡深渊中。

如同江离所说的道,并非没有可能。

沈霁云的眉峰逐渐拧了起来。

既然此生不能说一句真话,那方才的话,又算是真还是假?

江离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身形忽的一晃,闷哼了一声,伸手捂住了唇角。

指缝间,粘稠的鲜血涌出,滴滴落在地上,乍一看,恍如枝头红梅绽放。

江离的脸色苍白,气若游丝:“您看,这就是我说真话的代价……”

说着,他的身体一晃,就要摔倒在雪地中。

沈霁云来不及多想,先一步伸手,揽住了江离的肩膀。

在拥入怀中的那一刹那,他方才察觉到,少年实在是太瘦了,肩膀单薄支离,就算隔着一层衣物,依旧能感受到身后突起的肩胛骨。

太轻了。

轻到一只手就可以抱起。

沈霁云低头。

唇边一抹猩红氤开,更显得脸颊苍白,格外地碍眼。

他的手指一动,想要帮忙拭去,可刚抬起手,又生生停了下来。

江离侧过头,伸手攥住了一角雪白的衣袖,声音微弱:“仙君,您还有什么要问的?现在……”他喘了一口气,“现在是我唯一能说真话的时候了。”

沈霁云的心中生起阵阵涟漪,缓声开口:“你可还记得,百年前的约定。”

江离微微瞪大了眼睛。

百年前的约定。

有这么一回事吗?

沈霁云见他茫然无知,提醒:“当年,江南水乡。”

江离垂下了眼皮,似在思索。

修士不同于凡人。

凡人庸庸碌碌、朝生暮死,一切都转瞬即逝。

而对于修士而言,经历过的每一幕、每一件事都难以忘怀,平日里存放在记忆识海中,若是要寻,只要翻阅就能回顾清晰。

按道理来说,江离不应该会忘记。

可现在他翻动百年前的记忆,竟少了其中一页,一切都模模糊糊,毫无印象。

他真的不记得了。

江离咬住了唇角,一股血腥味涌了上来。

过了半晌,他道:“我……我记得的。”尾音略带含糊,像是在抱怨,“是你失约了。”

沈霁云沉默了片刻,承认了:“……是。”

是他失约了。

当日匆匆一别,他本想办完了事,就回去禀告师长,将少年一同接入宗门之中。

可后来发生了一些意外,绊住了他的脚步,等到再回首之时,竟然已是百年过去了。

到底是什么事……

思绪戛然而止。

后续的记忆一片空白,连一点画面都记不得了。

沈霁云略微失神,就在这时,一股清幽的玉昙香气萦绕了上来。

望舒峰冰天雪地,何来的昙花?

疑惑一闪而过。

随后,沈霁云感觉眼皮越来越沉,在陷入沉睡的最后一刻,他低头望去,只见江离的唇角噙着一抹笑意。

明明两人离得很近,可江离的声音却像是隔了一层雾气,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他轻叹了一声:“我不是想要故意骗你的,也并不想坏你道心,不过事已至此……”话语声越来越轻,只至于无,“只能送你一场好梦了。”

等到这场梦境醒来,一切执念都将烟消云散。

就算是……动摇沈霁云道心的补偿。

雪光映照。

江离的神情冷淡疏离,犹如天上月,可望而不可及。

……

沈霁云已经许久没做过梦了。

梦境虚幻,而他自诩心性坚定,不为外物所扰,自然不会在这种虚假的幻境中流连。

可现在,他却做了一场好梦。

梦中。

正是江南春雨绵绵,绿柳摇曳,烟雨朦胧。

少年折下一条柳枝,遮住了唇颊,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的嗓音婉转,说起话来,就像是在唱着江南小调。

他说:“此去山高水长,不知何时能再相见,还恳请郎君留下一信物,我好睹物思人。”

沈霁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少年颦眉,眼中充满了微茫的哀伤:“云郎,你就连一点念想都不愿留给我吗?”

沈霁云知道这是梦境,可对上少年的目光时,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摘下腰间的玉佩,郑重地交了出去。

少年握着玉佩,眉眼弯弯:“见此玉佩,就如见云郎。”

沈霁云的喉间莫名生涩,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你,等我。”

少年满心满眼的都是依赖:“好,我等你。”

话音落下,眼前云至烟散,四周泛起了一阵阵涟漪。

等到涟漪散去,已是别样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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