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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把人送到最近的人民三院。

值班医生第一时间通知给刘春岑,等她到时,谷以宁手里还攥着那张白色信封,抬头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那是当晚谷以宁说的第一句话,说完之后他就昏天黑地地吐了起来,吐完后他用力敲自己的头,对刘春岑说好痛,好痛。

刘春岑用尽全力抱着他,几个男护士一同摁着他的手,直到医生把安定药物注射到谷以宁手臂上,他才渐渐平复……

奚重言感觉到痛,是母亲在用纸巾擦着他的脸,刘春岑的手也在抖,所以控制不好力度,纸巾粗粝地摩擦过奚重言的面颊。

好痛,他想问,可只是擦眼泪而已,怎么也会这么痛?

刘春岑给他倒了一杯水,轻手轻脚坐回到桌前,安慰他说:“但那次发病,倒也让医生有了诊断,又好在张校长帮忙,他联系了台北的那位胡蝶导演,调取了之前的病历,两方沟通,对治疗也是好事。”

奚重言再抬起头来,眼里有一丝微光:“所以是可以治疗的?”

刘春岑却并不乐观:“要根治,首先需要以宁承认自己有病,但是如果让他承认,就需要面对那件事。”

而面对奚重言的死亡,便有可能引发无法控制的激烈反应。

这是一个无解的循环,谷以宁的事业生活好不容易步入正轨,如果只是大脑某个区域暂时休眠,那个区域并不会影响他的正常生活,那是否直接让它休眠下去,才是最好的方法?

刘春岑不能做主,联系了谷以宁的父母,谷鹏程和郑鹃赶过来,看到了处于浑浑噩噩状态下的谷以宁,点头同意了这个治疗方案。

为了同性恋人变成这样,对他们来说是一件难堪难以启齿的事情。他们希望尽快见到一个看起来健康正常的儿子,不希望浪费无尽的时间精力,破坏优秀的体面的谷以宁,而去换取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

谷鹏程对于谷以宁的性取向问题,在那一次软化了一些。郑鹃哭着对刘春岑说,她只希望以宁能好起来,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但是小儿子马上中考,他们没办法留在身边照顾谷以宁,只能拜托她。

刘春岑握住奚重言紧紧攥起的手,拍了拍说:“也要理解他们,当时以宁的状态……就连我,也不忍心再见他复发一次。”

奚重言闭了闭眼。说他明白。

刘春岑看了看时间,快到黄兴回家的时候了,于是继续长话短说。

在当时的情境下,除非把谷以宁关起来,或者送出国,否则不可能接触不到奚重言已经死掉的信息。

但谷以宁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有自主行为和能力。

刘春岑甚至想过告知所有亲友,让周围人建立一个信息安全岛,但是张知和却告诉她,谷以宁正在筹备拍摄《逃离蔷薇号》,如果成功上映,与奚重言有关的话题只会甚嚣尘上。

不拍不行吗?不能劝劝以宁吗?

张知和当时笃定回答她:不太可能。

出于对谷以宁形象和事业的保护,张知和也不建议公开病情。他的担心不无道理。于是这个方案最终作罢。

“所以到现在,只有我们几个知道他的情况。”刘春岑说,“我们趁着他发病后那段时间,连哄带骗,进行了几次催眠治疗,换了药,才达到现在这种状态。”

现在这种状态,就是谷以宁表现出来的样子——就算听到奚重言这个名字,听到关于奚重言死亡的讯息,也只是表现出平静麻木的隔离状态,而不会再大幅度波动。

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建立解离甚至会对病情根治有反作用。

渐渐地,谷以宁会熟悉这种安全感,为了维护这种安全,他屏蔽掉的信息也将越来越多,避免所有可能让自己回忆起来的线索。

刘春岑说:“如果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同意这样治疗的,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没有认出你。”

奚重言看着母亲,他好像已经无法再处理更多的信息,漫长的沉默之中,他的视线里只剩下刘春岑鬓角的白发,顺着白发飘散的方向,他看见她身后的玻璃窗,外面的柿子树发了芽,有绿色的嫩叶,停留在树枝上又飞走的麻雀。

他离开时就是这样的季节,再醒来,却是法国的盛夏。

临终是在病床上,醒来后还是在病床上,他躺在异国的医院里时,就像是现在的感觉——失真,模糊,难以理解所有的一切。

死而复生借尸还魂的事情真的会发生吗?就算真的有,又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会不会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或者,死后的世界就是进入一个巨大的梦境?

皮肤烧伤的痛是连绵不绝的凌迟,各处骨折让他一动都不能动,呼吸道灼伤使呼吸都成为折磨……

这个陌生的痛苦的身体,他一度想要放弃。

再死一次,会不会像是开盲盒?开出一个不这样受尽折磨的梦。

涌起这样念头的那个下午,护士在电视上随意换了一个频道,里面在讲戛纳电影节,他没有精力去听那些法文,不再关心电影。直到看见一闪而过的镜头里,竟然有那一年他们在戛纳的影像。

画面上角落里,站在某位华语导演旁担任翻译的谷以宁,二十出头的谷以宁。

像是冥冥之中真的有人在提醒,告诉他这是一个有谷以宁的世界,尽管隔着无法跨越的大洋,但谷以宁还很好地生活着。

于是他想,就算是一个痛苦的梦,他也要活在这个有谷以宁的梦里,一个可以回到家和他身边的梦里。

谷以宁……也是一样吗?

哪怕是篡改记忆,自己给自己编织一个梦,他也要活在一个奚重言还活着的梦里。

这个想法像一剂有毒的安慰剂,奚重言目光聚拢,面对着刘春岑笑了出来,说:“可我却以为他过得很好。”

刘春岑见不得他那样的眼神,话却堵在胸口,只能握住他的手。

“我以为他事业有成,有了新的男朋友,我想方设法接近他,对他耍心机,对他阴阳怪气。”奚重言低低笑出声来,揉着自己的眼睑,笑得肩膀抖着,“他说他想忘了这段感情往前走,我就轻飘飘地相信了。他把我形容成一个功利心的利己主义者,我只会为自己被误解感到委屈。”

“重言……”

“妈。”奚重言低头看着刘春岑握着自己的手,“我一直都很失败,以前就没有给过他什么,现在好像也是一样,只会伤害他,拖累他……”

“奚重言。”

刘春岑重重地叫了一声他的全名,声音有些严厉,她问:“你要这么软弱吗?”

奚重言的喉结动了动,渐渐抬起眼睛。

“你爸病的时候,你病的时候,我都是这样说的——生病了就治,治不好就交给老天爷看着办。”刘春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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