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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回头望,看他同从前别无二致的神色亦能品出些异样来,如同羽毛扫过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痒。
她不是看不出,沈祛机并不知道她作何感想,也不知她已然得知其间种种因由。
因此同之前一般,即便心中的藩篱一时崩塌,压抑已久的情绪喷薄而出,他也在试图将这些一一收回藩篱之内。
但是覆水难收。
即便是首屈一指的修士,也没有本事将地上的水捡回盆中。
季姰明白他的顾虑。
她之前因着无情道的前提,的的确确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就连她自己,在夜色迷蒙之际任由情绪流淌,之后也会压下心头一瞬的怅然,告诉自己莫要庸人自扰。
她尚且如此,他又岂敢僭越?
思及此她又觉得好笑,沈祛机竟然在这一点上和她达成一致,瞧着她如何远离他,如何盘算着分道扬镳之后的日子,从未辩驳过一句,却又并不肯同样离开她。
以至于到了旁观者清的地步,他们却是后知后觉的那个,怎么想来都有点荒谬。
但她亦明白沈祛机如此的理由,他怕他的心意对她而言是负担,尤其是听过她种种打算之后。
季姰心头微涩。
他其实不必这么小心翼翼,安然做他的神仙不好么?
她无数次提醒自己不要沉沦,焉知不是欲盖弥彰?
她下定很大的决心,才劝自己不能因为私心阻碍了他的路。他修习剑道,从未懈怠,一路以来吃了多少的苦头,她心知肚明,看在眼中t。
她当时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无需问她,是认真的。
了解他是怎样一个人之后,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如愿,如愿做了神仙,从此没有牵绊挂碍,逍遥天地。
他希望她过得好,她对她怀着同样的希望,即便她孑然一身度过余生,也可以在神龛前为他点三柱香,问一句他在神界过得好不好,无需他回应,她知道他会是一个很好的神仙。
她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可她现在悲哀地发现,她好像做不到了。
他又何必成全她的私心?
不,算不上成全,那分明也是他的私心。
季姰眨了眨眼,半晌也未等到人开口,正要说什么,他却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轻轻擦着她的鬓角。
是了,一路赶过来风尘仆仆,她如今应该很是狼狈。
他并未直接施净尘诀。
沈祛机垂眸,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神情专注,动作极轻。
季姰定定望着他,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就见他动作一顿,抿唇开口:
“想吃什么?”
她顾不得窘迫,摇了摇头。
他的伤势比她要严重很多,不肯休息就算了,难不成在这儿还要给她做饭?
沈祛机神色却是一黯,语调微沉,迟疑道:
“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当然预想过后果。
季姰待他坦荡赤诚,他却纵容妄念,情难自禁,贸然越过了界限。
身为大师兄,不但没有护好她,反倒心生卑劣,她对此厌恶也再正常不过。
季姰肃然点头。
他擅自分了那么多灵力给她,相当于平白毁了几年积累的修为道行,她当然生气,气他弃大道不顾,自断前路。
闻言,沈祛机面色更白,手指不自觉蜷缩。
他压下心头闷痛,半晌才低低开口:
“你答应过,不会远离。”
他提及那个承诺,眸中自厌和晦色交织,唾弃自己以卑劣威胁她。
可他别无他法,他不能接受任何远离她的可能,即便心思永不见天日,也好过与她疏远。
季姰心中五味杂陈,虽然有些舍不得让他难过,但深知不这么做,他以后还是会擅作主张瞒着她。
于是她勉强定神,仰头看他,问道:
“现在我们的确形影不离。倘若我有了心上人之后呢?大师兄又打算如何?”
沈祛机耳边霎时嗡鸣,一时竟不能明白她在说些什么,瞳仁漆黑一片,直直地盯着她,眼眶内慢慢爬上了细微血丝。
季姰心头一颤,还是壮着胆子看他,不甘示弱。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低压的不像话:
“是何人?”
“大师兄有必要知道吗?”她笑了笑,“你有那么多秘密,拂泠宗,蓄灵玉,连多说一句都不肯。哦,我知道是为了我好,即便知道了这些也对我无益。”
她歪头,作疑惑神色,语气轻快,“所以知道我的心上人是谁,又对大师兄有何益处?你有秘密我也有,也算公平不是么?”
沈祛机眼睫微垂,手攥的愈发紧了,方才好不容易弥合的空洞再次扩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崩裂。
她什么时候有了心上人?
是了,她一直以来就盼望着他飞升成神,那么她在人间迟早也会与人谈婚论嫁,同另一个人白首偕老。
他不过是她的大师兄而已,她信任他,依赖他,本就不逾矩,这份依赖迟早会属于他人。
她说她的生命于神仙而言不过蜉蝣一般朝生暮死,弹指一瞬,他不应该为此挂心。
可她如此,又何尝不是将他视作过客?
他有一瞬想笑,不知是自嘲,还是笑她无情。
“可我总得知道他为人如何。”他望着她,说出口的一瞬如同无数剑刃穿堂而过,疼痛麻木,鲜血直流,“无论如何,你也是我的师妹,不是么?”
“师兄和心上人我该偏心哪一方,我还是知道的。”季姰受不住他这样的目光,移开视线,“所以在没经过他同意的前提下,我不能擅自告知旁人。”
沈祛机面色青白,理智摇摇欲坠,猛然攥紧手帕。
他怎么会听不出她话中的袒护之意,巨大的失落和羡慕齐齐翻腾上来,仅存的克制压住了妒忌,他阖上眸子。
她还是厌恶他的僭越,连说出那人的名字都不肯,却口口声声说他是旁人。
一直以来的侥幸终于被打破,他竟然连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要失去。
果然,他的心意对她来说是负担。
可他应该如何放手?
师尊曾评价他刻苦和心性皆远超旁人,却也深知这并非完全是好事。于剑道虽助益良多,在其他方面却未必。
他数年以来皆执着第一,为此付出了几倍的努力,旁人赞不绝口,可师尊一眼瞧出这样的偏执无异于自毁,不然也不会赐他“祛机”二字,以为警醒。
师尊说这世间束缚住他的东西太少,因此仅有的几样,若执着算计太过,后果不可估计。
沈祛机勾了勾嘴角。
可他如今也没学会心怀苍生,以心为镜,鉴照万物,反倒是偏执未减,妄念难消。
“告诉我。”
季姰鼓起勇气,置若罔闻。
“好。”他往前迈了